當南昌淪陷的消息傳來時,整個第九戰區都陷入了一種緊張的氣氛,盡管薛嶽將軍表麵上十分鎮定,但是他的心裏同樣沒有什麼底。
而市民們每天都在鬧要打仗了,可是除了那一場自己人放的大火以及時常來光顧的日本飛機以外傳說中的,那些殺人如麻的日本鬼子卻仍然沒有出現在古城前。曾經常常傳言徐州丟了,武漢丟了,長沙也會立刻步它們的後塵,然而說是這麼說,也並沒有幾個人可以真正說出為什麼,甚至也沒有幾個人真正清楚徐州、武漢這些地方到底在哪裏。自然而然也說不出丟了這些地方對長沙會產生什麼影響,其實這也不過是飯後的談資罷了,因為在所有人的內心深處,戰爭離他們,還太遙遠。
又是一年秋收時。
楊伊夢愛極了這樣的場景,這就是她內心中最理想的地方啊,金色的稻田,純樸的人們,仿佛這些讓她幾乎忘記了戰爭的存在。她微笑著,貪婪地呼吸著初秋的新鮮空氣,再睜開眼,眼中則又是人間仙境。
“綠波春浪滿前陂,極目連雲罷亞肥。”
仿佛那個叫韋莊的大詩人就站在楊伊夢身邊,充滿激情地讚揚著這仙境。秦翼在稻田裏麵更加賣力地幹著活,不時還會抬起頭望一望那個正沉醉於金色稻田之中的姑娘。
很快,長工們幹完了活,稻穀收完了,但是在楊伊夢眼中這片稻田正在孕育著新的生命。
太陽漸漸落山了,楊伊夢跟著長工們一起回去吃飯,她越來越喜歡這些純樸的人們了,她總喜歡興致勃勃地聽著他們講身邊的趣事,她更喜歡聽的則是他們爽朗的笑聲,雖然她無法叫出大部分長工的名字,但是她看著他們的笑容,覺得有些羨慕,他們是那麼無憂無慮,他們的笑容又是那樣真誠而燦爛,尤其是那個她所熟悉的年輕人,他笑得是多麼美好啊。
回去後,楊伊夢發現李斌和林山的臉色都不太好,李占武的妻子死了快一年了,這個家族也在慢慢地恢複,而這麼凝重的表情楊伊夢還是這麼久第一次見到,她內心出現了隱隱的不安。李斌見眾人回來了,馬上攔下了長工們,楊伊夢覺得十分奇怪,李斌仿佛直接忽略了自己,但是看到他的表情楊伊夢也不好多問,隻是跟著林山進了屋子。
“怎麼回事啊,是不是又出什麼事了?”楊伊夢急切地問道。
“呃,就是,剛剛,政府有,人過來,說……說……”林山眼神飄忽,仿佛做了什麼虧心事,吞吞吐吐地回答道。
“政府的人?他們來幹嘛啊?”楊伊夢內心的不安感更強了。
林山語塞了,完全不知道該怎麼說這件事。
“說啊!到底怎麼了?”楊伊夢急了,有些激動的說。
“就是,就是……”林山還是說不出口。
“就是什麼啊?”楊伊夢已經完全沒有了耐心。
“就是,政府的人說,日本人要打過來了,讓李伯伯帶人先去挖田,到時候再運糧上山。”林山吞吞吐吐地說。
“什麼意思?”楊伊夢懵了。
“就是吧,可能要破壞農田,還要毀大路,不讓日本人過吧。”
楊伊夢感受到一種深深的無力感,難道,那理想中的風吹麥浪就隻能成為幻想,而美麗的金黃色最終會在炮火中灰飛煙滅嗎?
“還有,小夢啊,這個,跟你商量個事……”林山抬起了頭。他看著楊伊夢現在這個不知所措,甚至有些憔悴的樣子,讓他有些難受。她不過一個弱女子,還被迫要在戰火中顛沛流離,還要看著心愛的人和事毀滅掉……
可能這不公平。
“什麼事啊?”楊伊夢的語氣透著一種無限的蒼白感。
“沒、沒事。”林山又將話咽了回去。
楊伊夢幾乎是癱坐在椅子上,她不知道該幹些什麼,可能隻是坐靜靜等待李斌與長工們的歸來,她無助地告訴自己,在戰火麵前,一切美好終將化為灰燼,這或許是個不爭的事實。然而,自己的美好卻不得不自己來毀掉,讓人有一種非常窩囊的感覺,這種感覺被怒火包裹,中國的仁人誌士無數,卻在倭寇麵前,被迫做出現在的選擇,真的讓楊伊夢有些想不通。
這或許就是弱國的代價吧。
當楊伊夢從思考中回過神來時,長工們正在進屋。她趕忙站了起來,前去迎接,當看到長工們臉上所顯現出來的疲憊與失落時,楊伊夢腦子一片空白,完全不知道應該說一些什麼。人們在沉默中走了進來,楊伊夢有些心塞,她望了過去,望見了秦翼。秦翼同樣看見了她,向她笑了一下,楊伊夢也擠出了一絲笑容,盡管他們的笑容充滿著苦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