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永州,再往北方走上十日,就到了邊境之地。算算日子,已經接近臘月初,實話說,景色早就沒有江南的秀美,滿地稀稀疏疏的狗尾草,最高的植物就是一些半人高的荊棘叢。原來也是有些高大樹木的,怕是有人乘機爬上翻越長城,統一都連根挖起,歪歪曲曲的扔在山腳下,腐朽得看不出到底是哪種樹種,但作為屏障也是不錯的。隻有一條官道,便沒有什麼可惜之物,晚上山風呼呼,雪卻下不下來,
送親的車馬三百餘人,負責主持的禮部主司雖然隻有三十多歲,卻富態得像個偏偏商人,僅有幾次談吐,滿口禮教綱常,悅靈不願與其爭辯一二。主司姓林,家中已有妻妾數名,如果按照他的俸祿,估計是不夠最後娶進來的小妾揮霍,三十出頭的人過著四五十富甲的生活,若不是姓林,怎能有這種待遇。不過女人的敏銳,悅靈看出他的好色之心,這色便是她身邊的兩位侍女。一個是之前提到的含笑,另外一個叫做碧落。上窮碧落下黃泉,兩處茫茫皆不見,白樂天的《長恨歌》,不知為何心常念。含笑平日冷冷清清的氣質,而碧落卻像個多嘴的小媳婦,有時真的覺得應該將她們的名字對調一下。
估計兩個姑娘的主意都打過,不過含笑當他不到的表情,千裏之外冷如冰霜,林主司前幾日突感身體不適,估計是知道什麼,不敢再造次了。
悅靈當然知道發生了什麼,這位姑娘善於使毒同時還有一些拳腳功夫。四哥給了一個這般標致人給她,一方麵算是保護她的安全,另一方麵估計也是要斷了她一些念想。她知道四哥是要成大業之人,當然不能因兒女情長錯過什麼。碧落應該是宣敬司劃配的,像她這種遠嫁公主,應該給當朝貴妃構不成什麼威脅,威脅她的是宮中年輕的女子,碧落宮中有六年,如今是十八年紀,雖然隻是浣洗坊的宮役,但她太漂亮了,標準瓜子臉,丹鳳大眼,眼角旁有顆美人痣,頭發收拾得細致,唯一的缺點便是她麥色皮膚,在崇尚白的燕人眼中,這便是醜態。宮中的侍女每兩年會進一批新人,都是豆蔻年紀慢慢調理,林妃容不下貌美的,碧落就這樣踏上他鄉之路。但她好像還挺高興,不知前路凶險。家國再是不好,還有鄉音,而一旦遠離故土,或許便生不由己。碧落姑娘古靈精怪的,有的一副好口才,把林主司哄得很開心,沒過幾日便獲得小金鐲一對,她分給含笑一個,小聲說的,兩個年輕的姑娘也很開心。這兩個小狐狸,估計不用擔心被林主司揩油了。
這事壓下不表,卻有另外一事蹊蹺。含笑說,遠方有一個人一直在跟隨自己。帶著黑色的皮粘帽,看不清麵容。悅靈不說什麼,她大概知道那人是在永州城便一路跟隨著隊伍。有一匹瘦馬,穿個破舊鬥篷和長馬靴,隱約可以看到一把劍。準備要過長城,明日出了關卡,便不是燕國土地。按照主司的說法,韃靼的迎親隊伍會在五十裏的什麼城等候。兩軍對峙當中,沒人敢差槍走火,兩百多人的隊伍到了那個城,便隻會剩下不到五十個人。悅靈重來沒有擔心過自己的安危,她感覺這些都是理所當然順理成章,娘家人始終要回去,最後便隻會剩下含笑和碧落。
今晚,她決定去見見那個陌生人。天黑之前,走完所有的儀式,守著長城的端緒將軍拜見完公主後,悅靈命嬤嬤將隨身的一箱碎銀分賜給所有人,大夥吃完飯,所有人都在屯兵所早早睡去,明日這個時候,便是什麼城的分別時刻。
含笑跟著,月光下的沙丘格外細碎陰冷,他背著光,影子拉得很長,帽子下麵看到高鼻梁,和一雙深眼。“先生是何人?”含笑開口到。雖然無風,隆冬冷意比冰水還有刺骨,窒息會令時間停止,他沒有說話。含笑有些惱怒,她微微抖了抖肩,禦寒的長袍下漏出半點銀光,比沙麵的月光還要寒冷一番。悅靈說到:“這位先生,你我不相識吧,一路相隨,請問是何事?”影子的主人沒有看她們,嘀嘀咕咕說了一些話,然後用生硬漢語說:“不相識,隻是結伴同行安全些。”“我與你非伴,為了先生的安危,明日還是不要跟隨了。”悅靈笑著說。這世間奇怪人物太多,也不知還要遇到多少。“到甚磨昆城,便不會跟隨,我一人獨行,有公主隊伍才能安心。”不遠處馬嘯而來,隻見這個馬背上馱著幾個包袱,看似沉重,馬雖瘦卻也步法快速,像是阿拉伯人的馬。含笑小聲說著,卻聽到那人笑道:“姑娘眼力好,這的確是阿拉伯的短腳名驅。”悅靈和含笑互看了一眼,這人雖是外族,功夫卻不淺,不然怎能聽得如此清楚,悅靈又看了含笑一眼:“既然明日就要相別,也請先生好生休息,相逢即是緣,若先生不棄,美酒美食還是有的。”“在此謝過公主,在下退下。”那男子轉身離去,說漢語有些生硬,奇怪的腔調讓悅靈哭笑不得。想必也是行走江湖的能人異士,他來甚磨昆城做甚?真是好奇害死貓,前路越加凶險,忽的一陣風,沙子把兩位女子的眼睛迷離住,那雪就是下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