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消失的家園(1 / 3)

第五十七章消失的家園

1942年3月初,快到“驚蟄”節氣了,但在“滿洲國”的“首都”新京卻依然寒氣襲人,一丁點兒春天的影子都沒有。在陰沉沉的天空映襯下,路邊老槐樹黑黢黢皸裂般的樹幹和那些光禿禿的枝杈,更讓人感覺冬天的餘威依舊統治著大地萬物。

在關外生活的人早就習慣了滿洲漫長的冬天了。那些不怕寒冷調皮搗蛋的半大小子們早就適應了天寒地凍的日子,除了打雪仗、滑冰出溜以外,左鄰右舍的夥伴們在既無雪天兒又好的日子裏會聚到一起,玩兒一種讓外人覺得不可思議的遊戲:比賽誰吐的口水冰更遠——就是用力吐一口口水看這口水瞬間冰凍成一小坨冰後落地的距離遠近,吐得最遠者獲勝,輸者要向獲勝者繳納幾個炒花生。隻有看了這些半大小子們的遊戲,也才會從這獨特的視角知道什麼叫“滴水成冰”。

就在裴喜斌去小斜街的夢幻咖啡廳會見金穀涼子的這天下午,金英哲一直在大同劇團的排練廳和樂隊一起排練克裏斯坦·辛丁的《d小調小提琴與管弦樂隊組曲》。

由於管弦樂隊的藝術指導福田龍太郎家中有事,所以這兩天大同劇團管弦樂隊的排練都是在金英哲的帶領下進行的。福田龍太郎不在現場監督,大家在排練時似乎精神並不是很集中,再加上今天金英哲也的確是心裏有事,所以他在拉小提琴時會時不時走神,以至於樂隊的首席小提琴不得不幾次向金英哲提議重新開始。就這樣湊湊合合地排練到下午將要下班時,還是首席小提琴向金英哲建議說今天就先排練到這吧。

發現大家普遍對自己的表現不滿意,英哲就索性先給大家深深鞠了一躬,表示了對大家的歉意,然後說:“今天因為家裏有事,所以精神不集中,拖累大家了,我非常抱歉,請各位同仁原諒我,度過今天,一切就回複正常了。謝謝大家。”說完這話,他再次給大家深鞠一躬。

管弦樂隊的成員聽到金英哲的解釋,以及看到他很真誠地向大家夥表示了歉意,所以竟然不約而同地給英哲鼓起掌來了,金英哲也就再次給大家鞠躬道歉。

排練總算是結束了,當大家夥都離開排練廳後,金英哲獨自在排練廳又坐了一會兒,這才收拾東西準備回賓館。金英哲沒有注意,直到他走出排練廳時才知道又下雪了,雖然不大,可地上已經有一層落雪了。當他走出劇團大門,坐進汽車打開汽車大燈,啟動汽車準備離開時,從車燈的光柱裏看到,可以清楚地看到飄舞著的雪花。

在回賓館的路上,金英哲邊開車邊想著接下來需要做的事:首先,回賓館吃晚飯,然後回房間放下小提琴;其次,回家取東西;第三,把藏在心裏的一個計劃付諸實施。金英哲想著這三件事,竟然情不自禁地輕聲笑了起來,他是忽然發現現在自己做什麼事已經習慣按照計劃行事了,這在早先可是無論如何也不會發生的。也是,金英哲尋思,現如今他是無依無靠,所以必須獨當一麵,孤軍奮戰。

汽車開到北國賓館門口,金英哲停好汽車,熄滅車燈,拎著小提琴盒子走下車,再鎖好車門,這才踏上賓館大門前的台階,走進大廳,隨後往餐廳走去。

金英哲剛走進餐廳,馬上就有已經熟悉了的女招待迎上前來,和他打招呼:“二少爺,怎麼才回來?”

“事情忒多忒雜呀。”金英哲說。

“還是一碗打鹵麵,外加一碟肉絲炒豆芽?”

“對,不換花樣兒。”金英哲點了一下頭說,“另外,還有鬆花蛋嗎?”

“有,二少爺要幾個?”

“兩個吧。”金英哲說。

“您先坐著,一會兒就得。”女招待說完,轉身走了。

金英哲把小提琴放到空閑的一把椅子上,然後走到窗子前,看看窗外的雪,好像比他回來的時候又大了一些。該不會漫天風雪吧?金英哲想。不過,既然主意已定,雪就是再大,今天也要回家。

“二少爺,飯菜來啦!”那個女招待把放著飯菜的托盤放在桌子上,仔一樣一樣擺放到桌子上。

金英哲轉回身邊往餐桌走邊說:“謝謝!”

吃完晚飯,他先回房間放下小提琴,隨後馬不停蹄離開房間走下樓梯來到賓館大門外。他發現雪越來越大了,再開汽車去恐怕返回賓館時路上會不好走,於是決定還是坐客運馬車回家穩妥。這當兒,剛好有輛載客的客運馬車在大門口停下來,英哲看到車把式正是他認識的老疤。客人下車後,老疤問金英哲:“二少爺,都安頓妥當了?”

“差不多了。”英哲說,“我要回一趟家,老疤大叔走嗎?”

“走著!”

“呆一會兒雪下的可能還會大,沒事吧?”

“我估摸著,這雪肯定還會再大。不過沒事,再大的雪天也出過門!”

金英哲上車後,老疤一抖韁繩,駕轅馬拉著馬車離開了賓館。

在賓館三樓裴喜斌住的303房間裏,未來由惠坐在沙發上,問在一邊看報的裴喜斌:“你剛才聽到沒有?”

“什麼?”裴喜斌邊看報邊問。

“隔壁那二少爺進進出出的,真忙活。”

“他有他的事要辦,當然忙了。”

“我看他十有八九是住不了幾天就會搬回去住,那麼大的院子閑著不住,啥意思啊?”

“你別瞎操心了。”

“我都替那二少爺發愁。真的,你說他年紀輕輕,家裏人除去他哥哥在憲兵隊關著之外全都回了漢城,一人留在新京多寂寞呀,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