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噢,好好,大叔走好。”柳芭見老周要走,也不挽留,隻是起身把他送出大門。
“回吧,回吧。”老周說著,抄起人力車把手,“屋外冷,你快回去吧。有啥事招呼我!”
“知道,知道。”柳芭連聲說道。
看著老周大叔撩開大步走遠了,柳芭這才轉身掀開棉門簾進到屋裏。
她來到火爐前,拎起放在火爐上的水壺,把它放到地上,然後用火鉤子挑開爐蓋,熟練地查看了一下爐子裏煤塊燃燒的情況。看看該添加煤塊了,柳芭就用小煤鏟從放在火爐邊地上那個存放煤塊的木箱子裏撮起一鏟已經敲打成小塊的煤塊,倒進火爐裏,檢查一番後又撮了一鏟,再倒進火爐裏,這才蓋好爐蓋,然後把水壺放到火爐上。看看拾掇好了爐火,柳芭才說要在桌子旁邊坐下,她看見了周大叔剛才喝過水的水杯還放在桌子上,於是她拿起那個水杯,把杯子裏的一點剩水倒進火爐邊存放煤塊的木箱子裏,回到桌旁,把水杯放在茶具盤子裏,這才在椅子上坐下來。
柳芭壓根兒沒意識到,從她回到屋子裏直到現在在椅子上坐下這段時間裏,她的所作所為是那麼熟練自然,簡直老道到仿佛是個持家過日子的家庭主婦!她根本沒意識到,在離開新京到哈爾濱生活的這四五年裏,她已經被生活錘煉成為一個如她自己所說的那樣“上得廳堂,下得廚房”的女人了。而此時此刻,柳芭滿腦子裝的就是英哲的事。她替英哲發愁,看樣子,為了照顧還關押在憲兵隊的英浩哥,他是要在新京住下去了,沒有家也沒有其他家人,孤苦伶仃的......想著,柳芭的眼睛就濕潤了。她忽然記起媽媽就曾經說過,英哲身體裏似乎流淌著吉普賽人的血液,如同是個流浪者,孤獨、動蕩,謹慎而又大膽,木訥而又敏感,他是那麼喜歡薩拉薩蒂的小提琴曲《流浪者之歌》,也那麼喜歡貝多芬的《D大調小提琴協奏曲》,他喜歡很多很多世界小提琴名曲,也喜歡很多很多世界著名的交響樂曲,他原本完全活在他的音樂世界裏,可現實卻是粗暴地強迫他獨自承擔起生活的重擔,既要照顧母親與兄長,也要照顧大嫂和侄女,甚至還需要顧及一下依然和母親生活在一起的家裏那些傭人。“現在,你可是家裏的頂梁柱了。”柳芭默默地念叨著。要把索妮婭的奶奶已經離開心京回漢城這件事告訴爸爸和媽媽嗎?柳芭還沒拿定主意。冬天天黑得早,屋子裏的光線逐漸暗淡下來了。忽然,她聽到大街上有孩子的歡呼聲:“看呐,又下雪啦!”她起身踱步到窗前,是的,果然天空飄起了雪花,很大片的雪花。“得趕緊回家了。”她想,“路上可不好走呢。”
忽然,工作室的門被人推開了,是巴維爾闖了進來。他大聲和柳芭說:“我正好路過你這裏,也正好趕上下雪,走吧,我送你回家。”
“好,我正要離開這裏呢。”柳芭笑笑回答說。
“這雪下得挺猛的,要是這麼下一晚上,明天就不用著急來上班了。”巴維爾邊說著話,邊從衣架上取下柳芭的大衣,幫助柳芭穿好,然後又給柳芭戴好皮帽子圍上毛圍巾。最後,他又走到裏屋拿出柳芭那雙套鞋,問道:“一下雪路就該滑了,不好走,穿上套鞋吧?”
“那就穿吧。”柳芭隨口說。
在幫助柳芭穿套鞋時,巴維爾說:“你奇怪不,索妮婭忽然想吃冰糖了,告訴我說如果我上街一定給她買一點,一點點就好,哈哈。”
柳芭笑笑說:“這八成是因為她和崔嫂到菜市場買菜時聽別人說到了冰糖什麼的,所以她就心血來潮想吃冰糖了----我可是從來沒買過冰糖呀。”
“哈哈,肯定是這麼回事。看來,索妮婭好奇心很強呢,是不是隨你呀?”
“大約是吧。”柳芭回答道。
屋子裏的兩個人,柳芭和巴維爾,隨意說著話,雖然並不是每句話都是有問有答的,也雖然並不是說每句話時都注視著對方,但看起來兩個人已經很默契了,都知道對方在想著什麼會說什麼,這就是所謂的心心相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