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短短幾十年之後,興許那個時候,須發皆白、身形佝僂的甘奇,還能看到馬踏汴梁的那一幕。
甘奇坐在談笑風生的人群之中,其實並不悲哀,隻是從這個普同慶的節日狂歡裏想起了許多。
甘奇以往從未想過這一輩子的人生目的,這段時間以來,報仇也好,賺錢也好,沽名釣譽也好,不過都隻是為了讓自己活得更好一點,活得更加舒服一點。
如今,錢也賺到了,名也沽到了,也沒有啥仇要報了。
也唯有此時,才容得甘奇在紙醉金迷中去想一想自己這一輩子到底該幹些什麼。
這也是今日甘奇連一點填詞裝逼的興趣都沒有的原因所在。
蘇軾幾杯老酒下肚,詞作百出,引來陣陣喝彩,也引來更多的酒杯。
甚至有人看著蘇軾腰間挎著的劍,開口誇道:“蘇子瞻,文壇劍客也!”
滿臉酒紅的蘇軾低頭看了看自己腰間的劍,笑道:“這個名頭好,我蘇軾就是這文壇劍客,還有子由,還有道堅,我們是文壇三劍客。”
甘奇微笑看著已經有些左右搖擺的蘇軾,答了一語:“子瞻,我當做那朝堂劍客。”
甘奇這一語,是想明白了自己該幹什麼,不什麼救亡圖存,但是他想要這個國家,這個民族,依舊如那漢唐,是一柄鋒利的劍,依舊能刺狼殺虎。
其實甘奇一直潛意識裏就在做這件事情,隻是這一刻徹底通透了許多。
酒意正濃的蘇軾隻是連連點頭:“好,子瞻所言大善,你我就做那朝堂劍客。”
興許這一語,也徹底改變了蘇軾的人生。
蘇軾這一輩,出身富貴人家,年少成名,二十歲名貫下,前半輩子順風順水,沒有一點坎坷。後半輩子卻很是命途多舛,鬱鬱不得誌。
蘇軾有豪氣,有胸懷,有直率,甚至有比驕傲更多的自得自滿、自以為是。之所以年輕的蘇軾有這些性格,正是因為前半生太過順利,沒有一點坎坷磨練。
這樣的蘇軾,在甘奇看來,並非不可。但是蘇軾還缺了一樣東西,那就是鋒利。比任何人都驕傲沒有問題,但也要有比任何人都鋒利的棱角,才能讓蘇軾真正脫穎而出。因為這大宋朝,容得下文人的鋒利。鋒利如包拯,也未嚐不可。
恰巧,蘇軾在那些性格之餘,還有一種文人的多愁善感與優柔寡斷。既驕傲,又柔軟,這就是悲劇的原因。反倒是蘇轍,沒有那些蘇軾的驕傲與自以為是,熬著歲月,一步一步,還走進了權力中心,短暫拜過相位。
在大宋為人臣子,要麼柔軟到老奸巨猾,要麼鋒利得百折不撓。這大宋朝,唯有這兩種人能脫穎而出,在大宋朝當官,沒有至剛易折這句話。蘇軾學不來老奸巨猾,那就隻能鋒芒畢露,指著皇帝鼻子罵。
甘奇忽然站起,倒酒一杯,起身與蘇軾一飲,道:“子瞻,記住你今日這句話,當做那朝堂劍客。”
甘奇把這句話完,卻又想了想自己,想著自己又該是哪條路呢?
是老奸巨猾?還是鋒芒畢露?
有沒有一條路叫作既老奸巨猾,又鋒芒畢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