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舉家搬遷到了泉州城,這還真就是抄家滅族之罪了。
愛國之心,在蒲誌高這裏,其實是不能勉強的。他也不是這個國家的人。
其實從這個角度看來,此時的蒲誌高,與未來潘國的蒲壽庚,沒有多大的區別。
甘奇一夜深思醞釀的定計,依舊如此高明。
蒲誌高此時開口:“甘相公,小人知道您為難,能不能……能不能把這船隻的數量少報一些到汴梁去?哪怕隻說一半,如此也好啊。將來小人一定不會負了今日甘相公之大恩大德。”
“晚了,事已成定局。隻怪你當初不與我和盤托出,偏偏就被人告密了,不然東京聖上又豈能得知你往遼國運過鐵器?”甘奇說完這一語,看了看蒲誌高,又道:“我已是拚了所有的力氣幫你回旋,你還能留著一半船隻,已然就是法外開恩了。”
蒲誌高舍不得,沉默著,心中如亂麻一般,他有些信了甘奇的話語,這幾個月,把甘奇伺候得這麼好,連女兒都搭上了,給的錢也不少,甘奇應該不至於如此翻臉不認人,之前的甘奇,從未有過任何反常之感。
忽然間翻臉了,想來甘奇應該也是承受了很大的壓力。
但是蒲誌高也知道總有哪裏是不對勁的,事情也不是這麼簡單的。
甘奇又是一語:“對於我來說,沒有什麼比升官進爵更重要的事情。”
這句話,甘奇帶著威脅。
威脅著蒲誌高,不要給甘大之後的升官路造成阻礙。
這一點,太過重要了,甘奇看不上百萬巨款,甘奇一心隻求升官。若是真擋了甘奇升官之路……
蒲誌高抬頭看了看甘奇,甘奇雙眼盡是寒意。
給?
不給?
給?
不給?
給,舍不得幾代人的努力。
不給,今日怕是過不去了,蒲誌高甚至懷疑這大宅之外,已然有無數甲士隻等一聲令下衝殺進來。
反抗?如何反抗?
蒲誌高從門窗看向這個客廳之外,忽然有一種悔不當初的感覺,後悔不該這麼快舉家搬遷到這泉州城裏來。若是還留在烈嶼之上,哪裏會落入這般境地?
若是一家人還未入泉州城,蒲誌高此時隻需要高高興興答應下來,轉頭出海就走。哪怕是被甘奇拿為人質,蒲誌高也不願幾代人的努力葬送在手。
甘奇忽然起身了,邁步往外,幾個鐵甲跟隨左右,轉頭怒目而視。
甘奇的這個舉動,讓蒲誌高心中一顫。
再聽甘奇留了一句:“切莫害我,今日你好自為之。”
“甘相公,小人願……給……給出一半船隻。”
甘奇停住了腳步,回頭問道:“開個價!”
“還請相公容小人舉家商議之後再談價格之事。”
甘奇點頭,出門而去。
這座一排宅院合並而成的大宅之外,其實還真有幾百甲士集結了。
甘奇出門,史洪磊已然近前拱手。
甘奇開口一語:“不論誰從宅子裏出來,都派人跟上去,直接拿到衙門大牢再說。”
“遵命!”
甘奇快步而走,直接回衙,坐鎮指揮。防止蒲家外逃。
蒲誌高看著出門而去的甘奇,坐在客廳一動不動,不知在想些什麼。
此時蒲希爾帶著甜蜜的笑容出來,左右看了看,開口問道:“爹爹,甘相公呢?他吃完回衙了嗎?”
蒲誌高回頭看了一眼天真爛漫的女兒,長長歎了一口氣。
“爹,你怎麼了?昨夜甘相公半夜在院子裏踱步,長籲短歎的,今日爹爹你也長籲短歎的。可是發生了什麼事情?”蒲希爾問道。
蒲誌高慢慢起身,摸了摸蒲希爾的頭,說道:“沒事,你先回房去了,待得甘相公子再來的時候,再遣人知會你。”
“嗯,爹爹可少煩心,多開心,煩心老得快,開開心心才能身體康泰,長命百歲。”小姑娘笑著說。
蒲誌高也擠出了一個笑臉回應了一下。
小姑娘蹦蹦跳跳走了,蒲誌高的笑也立馬就掛不住了。
這泉州,來的對嗎?
蒲誌高自己問著自己。
一半的身家性命,幾句話之間,說沒有就沒有了……
來日呢?
這位甘相公若是還要開口呢?
蒲誌高陷入到了沉思,這不是拆一座塔寺那麼簡單了,塔寺拆了可以再建,若是這安身立命之本都沒有了,這蒲家也就徹底沒有了。
蒲誌高忽然一聲大喊:“來人呐!”
一個高鼻深目的漢子走了進來,手捂心髒躬身:“主人吩咐。”
蒲誌高慢慢躬身,一直把嘴巴湊到漢子耳旁,耳語許久,方才起身再道:“此事一定辦妥,否則你也別回來了。”
“主人放心,小人便是死,也把此事辦成。”
漢子出門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