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2 / 2)

一遝紙張被他逐一翻去,我發現其中太半畫的皆是這個清傲公子,或坐或站,或嗔或怒,雖然都僅是側影或背影,卻皆是生動至極,一顰一笑仿佛此人近在眼前。

我不禁匪夷,這作畫之人花鳥蟲魚樣樣皆畫得慘不忍睹,怎的獨獨畫這男子卻如得神來之筆,靈氣神韻盡現筆間?

“錦覓……”

噯?他怎麼好端端看著畫又喚這名字了?

但見他纖長的手指捏緊紙張的一角,一點一點收緊,力道之大竟連指節都泛白了,像是要攥住什麼遙不可及的東西,又像是在忍受什麼痛楚,不能言喻。

“你怎麼這麼傻……太傻了……我以為我已經很傻……沒有想到,你竟然比我更傻!”

“為什麼你這麼傻?教了你一百年,你什麼都沒學會,怎麼獨獨將這癡傻給學去了?……庸才!”

“我一個人傻便可以了,你怎麼可以傻?怎麼可以!你知道……我舍不得……”

他這一番傻子論聽得我頭暈眼花,不過,他這般鄙夷傻子卻叫我莫名生出一種憤慨,傻子哪裏不好了?響當當一枚傻子亦是件值得驕傲的事情!

“那隻兔子,我第一次便看見,一眼便看出是你,但是,我隻當不知。因為我知道,再見便是殺戮,可是,我下不了手,即便你騙了我殺了我,即便我每時每刻都提醒自己要恨你要親手殺了你,臥薪嚐膽,可是,隻要一麵對你,再好的駐防和策劃頃刻之間便潰不成軍不值一提。我不但下不去手,竟還常暗暗企盼看見你,中毒一般,連我自己都鄙棄自己……”

“那夜,我沒有醉……可我隻當自己醉了,抱著你,抱緊你,擁有你竟讓我真的醉了,竊竊地滿足,惟願天荒地老,仿佛無論什麼恩怨都不過過眼雲煙,這樣的念頭驚到了我,叫我痛恨自己,痛恨自己為了你心軟到連性命尊嚴都可以舍棄。”

“我是故意喚穗禾的名字,隻是想提醒自己不能被你迷惑。可是,觸到你一瞬落寞的呼吸,看見你離去淩亂的腳步,我的心好疼,揪緊了,連呼吸都是疼的,恨不能追上你告訴你,不是你以為的那樣。”

“那天,你隻身前來幽冥,你竟對我說你愛我。我一時心都停了,雖然連頭發絲都知道這是一個謊言,可是我卻信了,飲鴆止渴一般不能自已。口中雖諷著你,可心底卻因為有你這句話而突兀地溫暖。”

“我逼自己對你下狠言,我對你說,‘你再說一次愛我,我便立刻殺了你。說一次!剮一次!’其實,我知道,隻要你再說一次,再說一次我便什麼都會放棄,不顧一切,不折手段地將你牢牢綁在身邊,再深的仇恨皆拋諸腦後……”

“可是,你走了……你怎麼可以就這樣走了呢?”

“看見你化成一片霜花蒸騰遠去……我以為,我死了,曾經被你一刀穿心都不及這般痛……可是,我卻沒死……為什麼你每次都可以這麼狠心?”

聽他這般自言自語,我不知道是何感受,隻覺得恨不能立刻變成一顆葡萄來討他歡欣。

可是怎麼樣才能變呢?

正在我左右為難不知所措之時,不察周遭竟起了變化,有水汽在慢慢向我包攏,一點一點凝結在我周身,最後,將我固定得不能動彈。

我心中一念閃過,不好!

然,為時已晚。我眼睜睜看著自己像一隻被鬆脂凝結其中的飛蛾一般,被那些水汽包裹著挾持著從他的眼眶之中滑脫而出。

原來,我竟是宿在他眼瞳之中的一滴淚,從一開始就注定了分離……

此刻,我竟生出一絲不舍,在下落的瞬間,我回頭看他,根本沒有什麼醜陋不堪的妖怪,入眼,是一個極清俊的公子。

意料之外,又似乎,所有皆在意料之中。

命中注定罷了……我一聲太息,落下。

看清爽的就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