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沒有……我什麼也沒說……紅紅,你年紀大了,耳背。”老胡滿麵悔不當初,菜菜地閃躲著目光。
“我今日便是個聾子照你方才那嗓門也聽得一清二白了。快說,什麼隕丹?什麼無情?”狐狸仙步步緊逼就差揪住老胡的衣襟。
老胡連連擺手,抱了肚子回身便要躥去。
我跪在碑前,空洞洞地遙望遠處,低低開口,“可是一顆檀色的木珠子……佛珠般大小……”
“你!你知道!”老胡生生刹住腳步,折返回身,不可置信瞠目看我,“哪個芳主告訴你的!”
我絕望低頭一笑,竟然……
“我看見了,我親口吐出來的,他死了,我的心都丟了,還有什麼吐不出……”
“冤孽啊!”老胡捶胸頓足,“先花神一片苦心可算是白費了!”
“快說究竟何事!否則看老夫放兔子咬死你!一兔當先,一兔當關萬夫莫開,千軍萬兔,萬兔奔騰!”狐狸仙急切地詛咒連連。
“哎喲喂,我說,我說便是了。隻是,我僅僅聽的壁角,不真切,不真切……”老胡畏畏縮縮,看見我紅腫得近乎睜不開的眼睛,似乎再也瞞不下去了,猶猶豫豫道:“既然萄萄都瞧見了……其實,此事二十四位芳主皆知,隻是被先花神逼著立下毒誓,若有半分泄露自毀元神,故而不敢透露絲毫。”
老胡唏噓感慨地搖頭晃腦,“當年,先花神一心鍾情天帝,卻親眼見天帝琵琶別抱,後為水神所動,願廝守終身,不想水神卻被指婚風神,二人大婚之夜,花神彌留產下萄萄。彼時,天界好不熱鬧,花界卻是淒風慘雨,花神萬念俱灰,感懷情之縹緲不可信,一旦沾染同墜阿鼻地獄別無二致,更感女子容貌不可過於張揚,否則必有禍事相隨,遂將當年玄靈鬥姆元君所煉之隕丹給萄萄服下。”
“先花神曾說,服此丹者滅情絕愛,不願萄萄再步上她的老路,願萄萄無情遂剛強,無愛遂灑脫,逍遙脫世渡此生,還命二十四芳主將萄萄拘在水鏡之中萬年以避禍,豈知,哎,豈知這隕丹竟也絕不盡這萬毒情絲,壓不盡心緒萌動,萄萄,你竟還是愛上他了,愛到竟將隕丹生生吐出……人有命理,神亦有,哎,一切皆是命中注定……”
原來……我笑了笑,複又笑了笑。
如今知曉又有何用處?他殺了爹爹,我殺了他,他死了,我方才吐出隕丹,曉得自己愛他。他活返了,卻再不愛我了,想是恨不能食我血枕我骨。如今,他愛穗禾,穗禾愛他。
僅餘我一人愛不得,恨不能,兩相掙紮,什麼都不是……
“隕丹?我掌姻緣情愛十來萬年,竟從未曾聽說有此種絕決之丹藥,聞所未聞。”狐狸仙驚得雙目俱瞠,連連搖頭,不可置信。
我爬了起來,跌跌撞撞往外走。
“萄萄!你這是要去哪裏?”身後老胡驚呼出聲。
去哪裏?我還能去哪裏?我再無顏麵對著爹爹的墳塋。
六界之大,卻僅有天界可以回返……
當日,有使者送了張精致的帖子給我。大紅顏色,比翼鳥繞著連理枝,栩栩如生,兩個金漆落筆的名字躍然其上,下月十五?竟是這般迫不及待……我用指尖勾勒了一遍,抬手,指尖皆是金粉,輕輕一撚,散入風中。
第二日,小魚仙倌在天河畔撿回看了一夜星星的我。他抱著我,歎了口氣,眉間吹過晦澀的風,許久,道:“覓兒,還有我。我可還有將心換心的機會?”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
我抬頭看他,突然覺得有些憂傷,將心換心我不知,僅是想起將心比心……他似乎溫和卻其實執拗,他這麼執拗地站在一處已經站了太久,卻不肯回頭。
“覓兒,凡間的雪快要化了,我們明年春天成婚,可好?”
“好。”
他的呼吸輕輕一斷,將我抱得更緊。
三個人,有兩個是歡喜的,那麼,便是多數了,也算得是美滿了吧?美滿便很好,圓滿太難了,況,世上哪有這許多皆大歡喜……
花開了,窗亦開了,卻為何看不見你?
看得見你,聽得見你,卻不能說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