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頓了頓,淡淡道:“司水。”
“水神!……火神……原來就是……”土地仙脫口而出,看我的目光也變了,與那些仙家看我的眼神一般無二。
我從袖兜裏摸了顆麥芽糖放入口中,將土地仙震驚不可置信的目光拋於身後跨步入廳。
兜率宮正廳內,老君正揭了簾子自後院丹房裏步出,見了我疾走幾步拱手道:“水神有禮了。”給我讓了座後,譴了左右童子下去看茶,伸手順了順下巴上一捧瀑布花白胡子,挑了裏麵一撮微微焦黃卷曲的撚了撚,不疾不徐道:“水神此番遠來登門不知有何見解?”
不錯,這老兒直截了當的性子我喜歡,倒省了你來我往那些冗繁的客套話。我看著他那撮顯而是煉丹時候被燒焦的胡子醞釀了一番,道:“小神素聞老君之丹乃天界一寶,小則可使人化腐生肌駐顏回春,大則可凝氣聚魂活死人消百病。”我頓了頓,轉而看著他腦門上的一抹沒擦幹淨的火灰,繼續道:“更有甚者,我聽聞老君還煉得三顆九轉金丹,可回仙魂延神命。小神此番來,正想問老君討得一枚這九轉金丹,不知老君能否割愛相贈?”
太上老君手上一住,捏了胡子頓在那裏,顯而是頗有些意料之外,腳邊的青牛坐騎亦抬頭看了看我,“哞”了一聲繼續打盹。
我等著老君麵上惆悵、糾結、扭捏、割肉、猙獰、不舍、無奈、矜持各式表情輪番交替過一盞茶的工夫,又等著他麵上矜持、無奈、不舍、猙獰、割肉、扭捏、糾結、惆悵走馬燈地替換過一柱香的工夫,可算見他放下了胡子端起茶盞抿了口茶水慢悠悠道:“此丹之效未有水神說的這般神奇,不過世人以訛傳訛誇大其辭罷了。須知神有七魂七魄,合為四十九周天,除非尚留一魂一魄亦或是肉身尚在,用了老夫這金丹恐怕有些功效。”他看了看我,道:“水神討要這金丹怕不是想要將先水神喚回?恕老夫直言,先水神魂魄盡失肉身已逝,便是這金丹亦是回天乏力。”
我握了握杯身,複又鬆開,“先父仙逝已久,我已不奢求回天。今日登門求取金丹乃是做他用……盼得老君贈丹,錦覓必定千恩萬謝,他日若有錦覓可相助之處,赴湯蹈火亦在所不辭。”
老君躊躇了約摸一彈指,道:“須知此三枚金丹耗盡了六十甲子方才得成,水神且容老夫審思慎度一日,明日再來吧。”
我亦知曉這金丹煉了三千六百年方成,十分稀罕,不得勉強老君,隻得臨走告辭時一步三回頭將這兜率宮的門匾殷殷切切望了又望。
回到璿璣宮已是夜闌人靜時,小魚仙倌的窗口尚且透出些許搖曳的燈火,想來還在閱覽各界奏請表書,我輕手輕腳從他門前越過打算低調地回房,不想剛推開門便聽得小魚仙倌在我身後道:“覓兒,你回來了?”
我心下歎了口氣,回身,“正是。小魚仙倌也還沒睡呀?”
他走上前來,拂去我發梢的露水,微微一笑,“你未歸,我如何睡得踏實。與你說過,喚我潤玉便可,兩個字可比四個字喚起來便當許多,你說是與不是?”聲音柔和倒有些許誘哄的味道。
我咳了咳,垂目道:“天帝的名諱怎可輕易叫喚,我以為不大妥當。”
他伸手握住我的手心,道:“你與我若再顧慮這些規矩,倒顯得生分了。”
我含含糊糊應了一句,“我有些困乏了,你也去睡吧。”
他低下頭淡淡注視著我的雙目,狀似不經意道:“聽說,你今日去了兜率宮求取金丹?”
離珠這個大舌頭!我垂目看著腳尖道:“不過隨便逛了逛。”
小魚仙倌輕輕“哦”了一聲,又道:“不知覓兒要這九轉還魂金丹做什麼?”
我訥訥閃爍了一下目光,回道:“我命裏帶災,想來這金丹放在身上也可算個保命之物以備不時之需。”
小魚仙倌抬頭看了看星子,複又垂頭看我,道:“覓兒若想要什麼,不妨與我說,或許我能幫上一二也未可知。”
我猛地抬起頭。
他握了握我的手心,放開道:“夜深了,你去歇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