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叔並不忙著回答李安邦的問題,衝裏屋的婆娘招呼一聲,就見八嬸將一杆擦的鋥亮的銅製煙袋鍋子捧了出來,畢恭畢敬的遞到八叔手裏,那樣子倒像是在伺候皇帝一樣。可就是這樣,八叔還是板起臉來道,“茶,茶呢,你這個懶婆娘!”
忙活了半天,八嬸也累的腰酸背疼臉色發白,還得強撐著伺候我們。我實在過意不去,連忙站起來道,“八嬸,別忙了,我們不渴,你也歇歇吧!”她衝我勉強笑笑,偷偷的看了八叔一眼,見他正板著臉一副不高興的樣子,八嬸隻好歎口氣,到灶間燒水去了。
“不能太慣著這些婆娘,一有功夫就想躲懶!”八叔不滿的抱怨著,李安邦卻說,“您就知足吧,誰不知道八嬸年輕時是方圓五十裏有名的大美人,又出神書香門第,嫁給您啊,我看是委屈了八嬸呢!”
這話說的並不誇張,涯鎮上下誰不說八叔福氣好。看慣了那些粗枝大葉撒潑打滾的婆娘,再看八嬸抿嘴一笑的模樣,就好像悶熱的天氣裏忽然吹來一陣涼風,整個人都舒服起來了。
可八叔並不覺得這時福氣,他認為嫁雞隨雞嫁狗隨狗,既然嫁給了他,那就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想起我娘常常數落爹的樣子,我不禁在心裏感歎,等我娶了媳婦,一定不學八叔,但也不能學我爹。
很快,八嬸就把三杯茶送了上來,八叔的臉色這才緩和了一些,輕咳一聲說,“今天晚上誰也不許睡,尤其是你們兩個,給我牢牢的守住出鎮的路,連蚊子也不許放走一隻!”
“八叔,您的意思是,張寡婦要逃?”我聞聽此言,忽然間興奮了起來。八叔意味深長的看了我一眼,笑而不答。雖然我還弄明白這其中的彎彎繞繞,可看他這幅胸有成竹的模樣,就知道今晚十有八九會有收獲了。於是我拉著李安邦起身告辭,匆忙回家告訴我娘幫我準備幹糧,今天晚上我要幹件大事了!
我才進門,就看到爹已經關了鋪子,還換上了那件逢年過節才會拿出來穿一次的緞麵長袍。我娘更是破天荒的對著鏡子擦胭脂抹粉,搞的我一頭霧水。
“你回來的正好,趕快收拾一下,咱們到你大伯那兒去!”爹隻撇了我一眼,就又忙著站在娘身後,對著鏡子抹頭油去了。我不解的問,“去大伯那裏做什麼,別又平白的討個沒趣兒!”說這話可不是因為我沒大沒小不把長輩放在眼裏,隻因為大伯母去世後,大伯那古怪的性子實在讓人受不了。
“愣著做什麼,快點兒,去換身衣裳!”見我還在發呆,爹沒好氣兒的催促。我連忙解釋道,“爹,八叔找我有事兒,今天晚上,今天晚上我要在外麵過夜!”可是話音未落,爹就打斷了我,“不行,現在外麵那麼亂,別去湊那個熱鬧。你三叔一家也要過去,景同,順便把過年時買的那壇好酒帶上!”
在家裏雖然大多數事情都是娘拿主意,但隻要是大伯和三叔的事情,爹從來都是說一不二的。看我還站著不動,娘沒好氣兒的道,“你這孩子,別和八叔一起胡鬧,他一會兒這麼說,一會兒又那麼說,鬼才知道哪句是真的!你本來就笨,別被人當槍使了還不知道!”
我被說的哭笑不得,心想哪兒有當娘的這麼說自己兒子的?就在這時,爹已經收拾好了,他又囑咐了娘幾句,就盯著我換衣裳。在他老人家那樣的注視下,就算我有一千一萬個理由也說不出來了。一炷香的時間之後,我們一家三口就像過年一樣打扮的“喜氣洋洋”的,拎著好酒出門了。
大伯家在鎮子的另一邊,平時我就很少過去。大伯母去世後,大伯像是變了個人一樣,脾氣暴躁又古怪,任誰上門都會被他陰陽怪氣的擠兌一番,我就更不願意去了。可今天到底是怎麼回事兒,一向不怎麼見人的大伯怎麼忽然轉了脾氣,不但請了我們,還叫了三叔一家,難道是有什麼好事發生嗎?
一路走一路胡亂猜測,不一會兒的功夫就到了大伯家門前。一對大紅燈籠掛在門上,掩蓋了之前那種死氣沉沉的氣氛,果然是被我猜著了嗎?爹咳嗽一聲,一拉我道,“進去吧,被讓你大伯等急了!”我無奈的伸手敲門,門卻從裏麵“吱呀”一聲打開了。
大伯從門縫裏探出頭,皮笑肉不笑的看著我說,“景同來了,快,快進來!”我被嚇了一跳,身子不由自主的朝後縮了縮,卻被爹推了一把,腳下一個踉蹌,從大伯打開的門縫中闖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