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落山的地方朦朦朧朧,像是要起大霧的樣子。經過一場又一場風雨的洗禮,龍大河和他的戰友們終於創建了小尨河槐樹園小學,卻讓他們付出了痛苦的淚水和拚搏的血雨。
去年的冬天,經龍永圖的推薦他到小尨山工讀師範培訓。臨走的時候,連個招呼都沒有打,遇上小尨山煤礦的一個工人,讓他給家裏捎個口信,不知道送到了沒有。後來,給家裏寫過幾封信,都沒有回信。他非常擔心家裏,因為在他離開之前,就有人故意和爺爺過不去。尨海燕也快臨產了。現在,爺爺,女人,孩子會怎樣了呢?
今年一開春,遠在小尨山的龍大河聽說去中國考察的龍永圖回來,說中國正在進行轟轟烈烈的“大跨越”,尨城縣教育係統也相仿中國開展“百日大戰”,將工讀師範的學生放了假,什麼時候回去另行通知。
學校一放假,龍大河打好行李,和小尨山、槐花崗公社的同學,租了一輛騾車回去。騾車從小尨河的上遊過了河,先奔槐花崗,後去小尨山。最後到了小尨河公社。
龍大河下了車徒步前進。
何仙客趕著騾車從身邊迅猛駛過,騾子大叫了幾聲,何仙客趕不動了。正要揮鞭子,騾子將頭一轉,車子兜轉返回,騾子停下了。
“怪不得騾子不走呢,原來大哥啊!”何仙客從騾車上跳下來,直奔龍大河。
“你還不如一頭騾子,見了我不認識!”龍大河嘴上這麼罵著,但心裏卻想著,放下行李,將何仙客兩手摟緊,熱淚盈眶,說:“學校現在怎樣?”
“很好啊!”何仙客說到這兒,心裏不是滋味。大河啊,大河!你家裏出那麼大的事,你不過問,還是不知道?對他說了,怕龍大河一時難以接受。慢慢地讓他接受吧。把痛苦分解開,會好受一些。
“昨天,黃靜槐來學校說,你今天回來。我就到渡口的大槐樹下等。”何仙客想到龍槐德的死和尨海燕受的罪,眼淚就出來了。
“不足三個月,就想成這樣?”龍大河鬆開了雙臂,去拿行李。
“一路上,累了。兄弟我來。”何仙客抓起行李放好,等龍大河上車坐好,噌地跳上車,“啪啪”騾鞭一揮,騾子四蹄一蹬跑起來。
“仙客!讓騾子慢一些!我看看,我們聊聊—”
嘀嗒,嘀嗒……騾子放慢了腳步,何仙客試探性說:“大河,現在的變化難以預料,小到家庭,大到國家,不管怎麼變,人都要適應,要振作。”
龍大河不語。
何仙客談學校的建設、社辦教師的選拔、槐樹林的砍伐……讓這些變化滲透到龍大河的靈魂深處,但隻字不提龍槐德和尨海燕。
龍大河坐在騾車上觀望心潮起伏。家鄉的教育令人觸目驚心,一座座校園神話般地出現在小尨河畔,成百上千的民辦教師走上了教師崗位,學校誰都可以辦,誰都可以教,他不能不為這教育質量擔憂。河邊上千萬棵槐樹毀於一旦!尨海聲哪裏知道:砍這些樹木,一是為了實現“村村辦學”的神話;二是為了大煉鋼鐵,在幾年時間內趕英超美。龍大河為這超越夢想的運動而不解。
“停車!仙客,前麵的槐樹林呢?”龍大河拍打著何仙客的後背。
“也許霧太大!”
“不是!這麼近應該看到,停下來!”
何仙客裝作沒有聽見,繼續趕車。
龍大河縱身跳下車子,飛快地向槐樹園跑去。他跑到槐樹園,傻眼了:槐樹園的槐樹被砍了許多,除了龍槐公祠門前的那棵老槐樹之外,碗口以上的槐樹隻剩下白皚皚的樹墩。那槐樹林的的樹呢?他又跑向槐樹林,他的心突然向外一跳,腳底下差一點被拌倒。他站穩了腳步,清楚地看見:拌自己的是一個樹樁,墳墓上、還有那剛剛胳膊粗的槐樹幾乎被洗劫一空。還好,龍槐德沒有埋在這裏,不然龍大河一定會追問。
那胳膊粗的才栽了六個年頭啊!如今卻像一個個被殘酷地砍殺的孩子,連屍首都未留下。
何仙客站在河邊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