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幹什麼!”碧落慌亂掙紮的聲音傳來,“這是二小姐的院子,你們怎敢胡來!”
“哼,留你這毒心的賤婢在二小姐身邊服侍才是害了二小姐,堵了她的嘴,交給夫人處置去。”
掀開錦被下榻的洛子昕隻聽到碧落的“嗚嗚”聲。夏竹一時忙亂奔入內室,“小姐,怎麼辦!婆子們要綁了碧落姐姐去!”
汲了鞋,洛子昕扯了件外裳披著,就出了門,看見兩三個膀大腰圓的婆子,分別堵了碧落的嘴,扭著人就要出院子。碧落身上湖綠色的棉衣扯得零落。寧羲院服侍的丫鬟們都從屋子裏鑽了出來看著,卻沒一個人上去攔著。
一個婆子眼尖,推了推身旁得婆子,眾人回過頭來,見得門前站了人。冬日下那白衣勝雪的女子煢煢而立,似羽化的仙子般,一雙木然的眸子,落落大方地看著台階下的人,似帶了幾分居高臨下的悲憫,讓人莫名地無地自容。
這時,老天爺似乎也來了勁要助興幾分,飄飄灑灑的棉花雪又落了下來,應和著東風,靜悄悄起旋飛舞。阿昕一手攏著外裳衣襟,悠悠然走了出來立於台階上,每一步輕巧如踩在了春風上卻又一步一步走得穩當。玉白小手從雪白中衣裏探出來,微曲指節觸著那軟綿綿的冰花,融化至掌心的溫暖。任由那柳絮飛雪點綴了紫玉簪,覆了秋香衣襟,化了芙蓉麵。天地間靜了下來,似連呼口氣眨個眼都會毀了那片天。
“砌下落梅如雪亂,拂了一身還滿。”不知是感歎那雪還是那人那些事。輕顫的睫毛,幽深的眼,白霧般的氣息,嘴角淺淺笑意,盈盈麵龐似有了無限生機,迷了旁人的眼。
“二小姐,碧落欲下毒謀害四小姐,老奴奉了夫人的命,綁了人去慧園受審。”帶頭的牛婆子回過神來暗道一聲,這二小姐好生古怪,隻那站著就讓人說不出的別扭和不自在,讓人不自覺就有了幾分顧忌。
“我的人,生了死了都由我說了算。”洛子昕收回被冰水凍得有點僵的手,側身回首看著她們。
“可……二小姐,夫人說了要把人帶過去。”牛婆子定下神來,不管這二小姐神化鬼異,後院還是夫人做主,又有什麼可怕呢?氣勢不自覺就起了來。一抬頭,卻正正對上洛子昕的眼,寒芒閃過,比那濕了棉衣的飛雪更冷三分,不由心虛低下頭,聲音也帶上了幾分顫意,“二小姐,老奴……聽夫人的話,還是……別為難老奴的好。”
“你且去回一句,”洛子昕走下台階,直直望著她,眸中寒意更重,“她可有資格?”語氣冷然中還帶了幾分譏誚。
婆子們一聽,隆冬裏細汗仍是冒了出來。這後院裏,夫人沒有資格誰還有資格?可這一句又怎敢問出口,明明二小姐才齊耳的個子,卻生生讓她彎下了腰抬不起頭來。
“還不放開!”一聲冷斥,婆子們腳軟,扭著碧落的手不由就放開了。
“替我梳洗。”掠過碧落通紅的雙眼,徑自轉身進了屋裏。
碧落扯掉口中散發著臭味的帕子,捂著眼睛也飛快地進了屋裏。隻留下一幹看客和幾個婆子征征站在庭中。這還是那個傳聞中嘴裏留著蛤喇,全不通人事,癲狂起來就咬人打人的二小姐嗎?不對啊!
“牛姐姐,您看怎的一回事?”兩個年輕一點的婆子心裏戚戚然,這一趟差事辦砸了,還不知夫人怎麼罰了。早知剛剛就手腳利落一點直接綁了人就走,哪還有後麵這遭。
牛婆子也有些後悔,可如今她是斷斷不敢闖入屋裏綁人,二小姐再不得寵也是府裏正經的嫡小姐,真要鬧出那般事,失了夫人的臉麵,夫人頭一個就不饒過她。“罷了,老實回夫人就是。”話說得輕巧,可也知一頓掛落是免不了,不由摸摸屁股,訕訕然走出了寧羲院,再不複來時趾高氣昂。
“小姐……”碧落扯著皺巴巴衣襟,眼睛裏似裝了水壺一般,淚珠叭叭啦直掉,“小姐,奴婢……奴婢”
“還不回去拾掇好了。”洛子昕皺了眉,遞過張帕子給她擦擦糊了的臉,隻看她那狼狽模樣不舒服。
碧落隻忍著淚自去梳洗,而阿昕換了衣裳,由夏竹鬆鬆挽了個髻,簪上青翠步搖,襯得人嬌嫩如雪中一株嬌花。披上似火狐裘,望著萬籟寂靜的天,接過夏竹手裏的傘自個撐著,由夏竹引著,與重新拾掇好的碧落一起往秦姨娘的院落裏去。
進了秋棠院裏,見院子裏人仰馬翻地丫鬟們跑來跑去,寂靜雪地也平添了幾分躁意。
“二……二小姐?”一粗使婆子見著了個紅豔似驕陽的女子緩緩步入院子,再看兜帽下露出張精致小臉,又見夫人跟前伺候的夏竹正在後邊小心護著,猜測應是那傳言中的二小姐,一時驚懼不已。她雖是院子裏灑掃的,可也聽丫鬟們嘮叨了,四小姐就是吃了二小姐院子裏的東西才出的事。這會子見了人上門來,心裏怎的不打顫!
洛子昕略過她,徑自往人多的屋裏走去。進得門來,就見乳嬤嬤和一二十多歲夫人圍著在床邊,正捂著哭得戚戚然,旁侍的丫鬟也淌著淚勸著。
阿昕站在門邊透過人瞧見一花白胡子老中醫正把著脈,榻上洛佩臻小臉蒼白,佝僂一處擰著身子在那掙紮著。
乳嬤嬤見著四小姐那般苦痛眼淚就直流。才前一會,四小姐還興衝衝地捧著點心回到院裏,要給姨娘吃,說是二姐姐給的。姨娘見她吃得沒個體麵,還搖頭歎氣替她擦去嘴邊的糕點碎。誰知才約莫一個時辰,四小姐就開始驚懼抽搐,嘔吐腹瀉,這不正是中毒之兆嗎?可小姐就隻用了寧羲院的點心,若說不是寧羲院裏下的手,可還有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