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裏一片昏黑,安聿鴻卻沒有開燈。他有些煩躁地扯開襯衫領口,輕車熟路地打開角落裏一個小冰箱,拿出一罐啤酒。冰箱裏的燈光乍亮又乍滅,在刹那間照亮了他臉上的疲憊與倦怠。
打開落地玻璃門,任夜風撲麵而來,“啪”地一聲開了啤酒,仰頭猛灌一口,在陽台一張躺椅中坐下來。冰涼的液體直灌入心脾,瞬間的刺激使得身體一陣緊繃,隨即是慢慢的放鬆。
今天所發生的一切,仿佛總是出乎他的意料。以致於多年未曾想起的往事,在這一刻似乎同時湧上心頭。
七歲之前,他的生命裏隻有一片灰色。他沒有父親,隻有抑鬱憔悴的母親;他沒有家,隻有陰暗冰冷的出租房;他沒有朋友,隻有哄鬧著叫他“野雜種”的同學……他原以為生活不可能再更糟。誰知道,七歲時那一場變故,使他的生命徹底從灰色變成了黑色。
唯一慶幸的是,那一年,他遇到了那天使一樣的女孩子。她對他笑,甜甜地叫他“哥哥”,像沉重烏雲裏泄落的一束耶穌光。而他,何等有幸,竟然恰好能被照亮!
經過如此漫長而陰暗的歲月,那一瞬的美好,已經遙遠得如同夢幻空花。可是,今天,上天居然又再次把這個女孩送到了他麵前。
想起剛才她從他手上接過玩具的一刻,臉上流露出的喜悅笑容,一如當年。是的,她原本就是這樣地甜美純真。隻是她並不知道,當年的相遇,對他而言是何等珍貴的禮物!那麼今天呢?
小鶴……
猛然間,安聿鴻覺得心髒似乎劇烈地收縮了一下。
一直到車子開到半路,安聿鴻居然還有一絲恍惚。這對於向來冷靜果決的他來說,簡直是不可思議的事情。可是,今天一整天,他確實都處於這種狀態之中。
在辦公室裏,腦海中總是不自覺地浮現她的麵容,有時是那雙倔強的淚眼,有時,又是那純真的笑容。他想著:她腿上有傷,獨自留在那間被攪得像垃圾場一樣的小屋裏,會不會有什麼不便?昨天撒潑的那個女人,會不會還去找她麻煩?勢利又不講人情的房東,還會不會給她難堪……雖然她說過,能夠照顧好自已,但他仍然忍不住心神不寧。
到了下班時分,秘書沈小悠進來提醒他晚上還有一個酒會要參加的時候,他居然想也沒想就推掉了。等反應過來,自己已經在去往景鶴住所的半路上。
安聿鴻靜靜凝視著黑色的車窗玻璃,暮色裏的城市顯露出一種疲倦的神色,他的心這時才一點一點地沉靜下來。
作為一個跨國集團的總裁,作為一個黑幫勢力的少主,他應該時刻保持冷靜的理智,而不該被一個隻見過兩次麵萍水相逢的女子撩撥了情緒。
再轉一個彎,景鶴所住的小樓已進入視線範圍。安聿鴻突然開口道:“停車!”
車子立刻停下了。
“掉頭回去。”他又冷冷地迸出幾個字。
司機有些莫名其妙,但不敢有絲毫遲疑,隻是偷偷地往後視鏡裏看了一眼,隻見昏暗的光線下,安聿鴻俊俏的臉龐上一片冰冷。
心中一凜,正要收回視線,可是,忽然瞥見自家總裁的視線定定地落在不遠處,隨即臉色就變了。
“等等!”
司機隻聽得他猛喝一聲,同時車門“砰”地被推開,車裏已經不見了安聿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