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雲聚散,暮色漸深。蒼茫夜空與萬裏荒原連成一片。大河邊篝火熊熊,歡聲笑語。淡淡的笛聲中,一彎明月從天壁山頂緩緩升起。
清風徐來,月影疏淡。黎曉旭盤腿坐在滿地竹葉之上,低頭閉目聆聽那清幽的笛聲。突然地上竹葉沙沙作響,一陣獨特的清香撲麵而來,聞那氣味,不用猜黎曉旭都知道是陳淑萍無疑。她躡手躡腳的走到黎曉旭的身邊,小心翼翼的坐了下來。月光照在黎曉旭的臉上,大大眼珠濃密的眉毛,嘴角掛著一絲憨憨卻真誠的微笑。她的心狂亂跳動,絲毫聽不到饒禹修清幽孤絕的笛聲,滿耳都是自己砰砰的心跳。她裝作聽笛,而眼睛滴溜溜的瞧著黎曉旭,心想:“雖然這傻小子長得跟憨憨傻傻的,可不知不覺會被他那憨傻勁所吸引。就是不知他喜歡什麼樣的女孩子了?”瞧見黎曉旭上的那月牙掉墜,一看就是異性所送,不是為何她的心裏驀然又起了酸溜溜的感覺。
饒禹修一曲既終,微笑道:“小兄弟也喜歡吹笛子麽?”黎曉旭睜開眼,不好意思的笑道:“隻是在雲霧山裏跟竹鬆大哥學了一些,胡亂吹吹,比起饒大哥那可不知道差了多少倍。”陳淑萍聽說他也會吹笛,登時來了精神,饒禹修剛要把自己的珊瑚笛遞給他,黎曉旭笑道:“不用,我吹慣了用竹子做的笛子,我跟竹鬆大哥管他叫綠竹笛。”當下從一處竹林出,隨手做了一支綠竹笛笛,衝著饒禹修和陳淑萍憨憨的一笑,放到唇邊吹將起來。
笛聲清脆悠揚,比之饒禹修少了一分孤高寂寞,多了一分歡快跳脫,宛如林間黃鶯、山中飛瀑,令人精神為之一振,清涼如洗。曲子並不複雜,乃是拓拔野隨心吹來,但是變化多端,婉轉莫測,常在意想不到之處出驚人之音,高亢低回渾然天成。
一曲吹罷,林外響起成片的掌聲與叫好聲。原來這些遊俠也為他明亮高亢的笛聲吸引,他們雖然不懂樂理,但那笛聲歡樂愉悅,尤其在這困境之中更為鼓舞人心,是以大受歡迎。陳淑萍拍手笑道:“饒大哥,看來你輸黎小兄弟啦!你剛才吹完沒人說話,可人家黎小兄弟吹完,就有這麽多人都叫好呢。”黎曉旭連忙擺手不敢。
饒禹修臉上神色奇異,目光炯炯的望著拓拔野,微笑道:“小兄弟當真是音樂奇才。饒某有一曲《碧海彩虹曲》,曲調晦澀,不知小兄弟能否與我一同吹奏?”
黎曉旭一聽有難奏之曲,登時來了興致,連連憨憨的點頭。當下兩人麵麵對坐,饒禹修從懷中取出一張羊皮紙,用一塊石子壓了,放在黎曉旭的麵前。羊皮紙上寫滿了上古音符組成的曲子。黎曉旭在竹鬆哪裏學了差不多兩年的曲子,是以對曲子並不陌生。
於是兩人將笛子放至唇邊,微一點頭,一齊吹將起來。
笛聲方一奏起,便如峭崖險浪,高陡鏗鏘,登時將眾人嚇了一跳。這曲子陳淑萍記得兩人在小時候常聽饒禹修奏起,但每次吹得一半,便突然止住,對這怪異艱澀的曲子,她倒是沒有任何驚異,興致勃勃的盤腿坐著傾聽。笛聲高越,竟如海嘯般一浪高過一浪,雖不刺耳,但聽起來宛如周身被巨浪高高拋起,還未落下,便又被更高的巨浪拋擲更高處,令人說不出的緊張難受。突然之間,笛聲急轉而下,一瀉千裏,又成絕壁瀑布、疾濤猛浪。竹林沙沙作響,竹葉傾舞。
狂風忽起,滿地竹葉卷舞紛飛,眾人閉眼伸手格擋竹葉,忽覺自己便如在險浪狂濤之中,被狂瀉而下的水浪衝得搖搖晃晃,功力稍差的遊俠突然一跤坐倒。
笛聲疾響,風狂雨驟,巨浪滔天。忽然笛聲回轉,如黃河九曲,泰山十八盤。每一轉都在至為險要之處陡然折回,豁然開朗,如急流小舟在蜿蜒險灘中從容擺渡。每次轉彎之後,笛聲越高,逐漸又成起初那節節攀升的巨浪之勢。
群雄耳邊風聲呼呼,睜眼望去,竹林亂舞,月光暗淡,林外大河突然波瀾洶湧。內息翻湧,忍不住要去抵抗這險急笛聲,但越是抵抗越是覺得體內翻江倒海,說不出的難受。
笛聲在最高處,突然如火山爆發,一齊炸將開來,又如雪崩冰融,彙成怒流春水。笛聲綿綿浩蕩,大河奔騰,迂回百轉。呼聽巨浪澎湃,驚濤裂岸,亂石穿空,千雪迸放,似是到了淼淼東海,萬裏大洋。
海嘯狂風,滔天巨浪,風暴一陣比一陣可怖。突然鏗然脆響,風停浪止,一切嘎然停頓。眾人睜眼望去,黎曉旭不好意思的轉了轉手中斷為兩截的竹笛,笑道:“這路邊竹子做的綠竹笛也忒不結實了吧。”饒禹修跳將起來,滿臉欣喜,大笑道:“妙極妙極!黎明突圍定然成功!”眾人從未見饒禹修這般狂喜,聽得他所說之話,盡是既驚且喜,紛紛站了起來。
饒禹修拍著黎曉旭的肩膀笑道:“小兄弟,你當真是上蒼派來拯救我元州的不世奇才嗎?那樣的話,不止我們源城,就連元州大地數十萬萬百姓都有救了!”饒禹修的性子素來穩重,極少如此盛譽一人,黎曉旭受寵若驚,隻是微笑。瞧見三姐陳淑萍又驚又喜的大眼睛,更加有些不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