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瑟無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華年。
莊生曉夢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鵑。
滄海月明珠有淚,藍田日暖玉生煙。
此情可待成追憶?隻是當時已惘然。”
李商隱的《錦瑟》,是左漪最愛吟誦的一首詩。詩中有難言之痛,至苦之情,鬱結中懷,發為詩句,往複低回。如謂錦瑟之詩中有生離死別之恨,恐怕也並非臆斷。可是現在,她已經看穿了。
他說:“漪兒,本宮此生心中摯愛唯有你一人。”
他說:“漪兒,玉晰是本宮最愛的孩子,本宮會給予他最完整的父愛。”
他說:“漪兒,今日朕與你攜手共睹這盛世江山,來日定當與你白首偕老,兒孫滿堂。”
甜言蜜語的背後,竟是暗藏殺機。他所謂的愛,原來隻不過是為了她的家族權勢,為了他的皇位,為了他的權利。
一切,都不過是他說罷了。
“皇後左氏善妒,為其亂家也。教子無方又殘害貴妃之子,恐朕絕嗣,如斯毒婦,焉得母儀天下?著廢左氏為庶人,冷宮安置,為國之大計,實非朕之所願。”
殘害妃嬪之子?左素晴的兒子分毫未傷,而自己的玉晰額頭都磕破了,何來殘害之說?當日,玉晰先蕭青城看中了一把寶劍,玉晰是為嫡長子,又是皇太子,理應屬於他,可是蕭青城卻使詐奪來了寶劍,更沾沾自喜地在玉晰麵前炫耀。玉晰是個老實人,若非蕭青城的確惹怒了他,他又怎會推了他?蕭青城一點點擦傷都沒有,左素晴卻哭天喊地,帶著“重傷”的蕭青城跪倒在蕭鳴笙麵前,一定要他給個說法。而玉晰呢?蕭青城不甘被玉晰推到,憤憤地推回了玉晰,玉晰一時不穩就這樣滾下了台階,額頭才是真正地磕破了。後來,左漪內心過意不去,總覺得玉晰推了別人有錯在先,哪怕玉晰是皇太子,也是他先動手的,所以特意親手做了一碟蕭青城愛吃的綠豆酥,聊表心意。可是,這一碟綠豆酥去送了她進冷宮。
“陛下,皇後姐姐她心存歹意,送了一碟有毒的綠豆酥來給城兒食用,您瞧他現在是多麼的虛弱,這臉色、這唇色都在泛白!陛下,城兒她是臣妾懷胎十月辛苦撫養長大的,他是我們的兒子,陛下,求您一定要給我們母子兩一個交代啊!”左素晴跪倒在蕭鳴笙麵前,哭得梨花帶雨、深深淚下,猶是女子看了都要動容三分。她每說一句,蕭鳴笙的目光就深了一分。
“皇後,此事可當真?”終究,他還是問出了這話。
左漪苦澀一笑:“陛下,臣妾是怎樣的人陛下還不清楚嗎?臣妾若真想要置青城於死地,又何必要自己動手?青城他要是臣妾的侄子啊!身上也流著左家的血,臣妾捫心自問對他比對玉晰都要好,又何來下毒害他之說?”
蕭鳴笙看著眼中漸漸霧氣騰升的左漪,心中翻湧。當初為了娶她,隻是因為她是左丞相的嫡長女,外租家又是鎮國公杜氏,家世顯赫,娶了她就等於擁有了盛世皇朝最尊貴的世家支持,如虎添翼。
他太渴望這座龍椅了,渴望到了近乎變態的地步。雖然他是太子,但卻是輝寧帝最不疼愛的兒子。母親是孝康皇後武氏,為人強勢,說一不二,後宮幹政,輝寧帝早就厭惡了她,冷落了她。厭屋及烏,所以蕭鳴笙的不受寵與孝康皇後有著分不開的關係。蕭鳴笙城府頗深,兩麵三刀,誰若惹他不痛快,他便可以有一千一萬種法子讓那人不痛快。若非先帝想要廢太子讓旭王蕭夙繼位,他也不會做出弑父的惡行。母子兩同心,一起害死了輝寧帝。
左素晴見蕭鳴笙有些動搖,連忙膝行到他腳邊,握住他的衣擺道:“陛下,陛下!城兒現在還躺在棲霞宮內久久未醒,陛下您定要為城兒討個公道,不然,城兒若有個三長兩短,臣妾也不能活了!”說罷,她起身直直衝向了柱子,被一旁的婢女及時攔下了。
“素晴,你這是何苦?”蕭鳴笙攬過左素晴,略惱怒道。
“陛下,求您了。”左素晴央求道。
左漪隻覺得眼睛好痛,像是快要被光刺瞎了。不止眼睛,就連心,也好痛。
“陳福祥!傳朕旨意,皇後左氏善妒,為其亂家也,教子無方又殘害貴妃之子,恐朕絕嗣。如斯毒婦,焉得母儀天下?著廢左氏為庶人,冷宮安置,為國之大計,實非朕之所願,”蕭鳴笙看了看左漪,“漪兒,你好自為之。”
“父皇,您怎能如此狠心!”一直站在一旁默默無聞的玉晰突然出聲,小臉憋得通紅,“母後也隻是好心,想要道歉,雖然兒臣是皇太子,但是終究是兒臣推了弟弟,所以母後才送了糕點。兒臣親眼看著母後做的綠豆酥,母後又怎麼會在裏麵下毒?青城弟弟與兒臣向來交好,母後與翊娘娘的感情也是從小就有的,她怎麼會惡毒到這種地步?還請父皇明察,勿要教小人蒙了眼!”
“放肆!朕的旨意豈容你置喙?還是說,你對於皇太子這個位子已經坐膩了?”蕭鳴笙最不能容忍別人議論他的旨意,更何況是被自己的兒子批評。
“兒臣不敢!兒臣隻是怕父皇冤枉了好人,卻讓小人逍遙法外!”蕭玉晰憤憤地看了一眼左素晴,“父皇可還記得來母後宮裏的日子?可還記得母後的生辰?可還知道您夜夜笙歌而母後卻獨守空閨淚空流?父皇可還有當過兒臣是您的兒子?您的眼中隻有翊貴妃和蕭青城!兒臣受夠了!”孩子終究是看得最透徹的,玉晰性格懦弱,與左漪一樣太善良。這善良,不適合在後宅、後宮中出現。
“陛下,太子他都能置喙您了,真是太大逆不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