敦煌的冬天非常寒冷,凜冽的朔風裹挾著細細的沙礫呼嘯而過,如同一把把鋒利的寶劍在廣袤無垠的戈壁灘上肆意的揮舞,似乎在驅趕著所有的生靈。劉老漢和兒子劉愛國緊緊地裹住身上厚厚的棉衣,但仍然感覺不到一絲的溫暖。今天父子倆為了多撿些駱駝刺走的稍微遠了一些,直到太陽下山之後,兩個人才趕著裝滿駱駝刺的驢車往回走。
劉愛國坐在板車邊上手裏拿著棍子敲打著驢子,劉老漢則縮在板車上麵雙手捅在一起取暖。四周寂靜無聲,天上沒有一絲雲彩,抬起頭很容易辨認出星星的位置,月亮又大又亮,即使不用點燃煤油燈也可以清楚的看到前麵的沙土路,銀白色的月光灑落在層層的沙礫上,好像鋪了一層薄薄的雪花。劉老漢耐不住寒冷從懷裏掏出酒壺擰開蓋子仰頭喝了一口,抿了抿嘴,然後又把酒壺遞給兒子,父子倆忙了一天都隻吃了兩塊餅子,晚上更是天寒地凍,而且肚子裏的食物早就消化光了,真想快點回家喝上一碗熱呼呼的羊肉湯。兒子把酒壺遞回來,劉老漢又喝了一口,抹了抹嘴把酒壺揣回懷裏,反正無事可做幹脆就倒在板車上麵打起瞌睡來。
驢車晃晃悠悠的走進一個峽穀,峽穀很深但不寬,隻能容下三四輛驢車並排行走。順著傾斜的沙土坡驢車慢慢駛下穀底,兩邊的沙石壁將月亮完全遮蔽起來,前麵一片漆黑。劉愛國把煤油燈點著,掛在驢車前麵照路,穀底的沙土很平坦,驢車也不像剛才那麼顛簸了。劉老漢本來睡的稀裏糊塗的,突然被一股寒氣激了一下,渾身一得瑟睜開眼睛看到眼前黑漆漆的,就用腳蹬了一下劉愛國問他走到哪了,劉愛國打了個哈欠沒回答老爹的話,隻是說快到了。劉老漢用手抹了把臉翻身坐起來,頓時睡意全無,四周太黑了,把手擱在臉跟前都看不清手指,就好像自己置身於大墨缸裏。這是在哪?劉老漢急了。劉愛國心道不好就哼哼唧唧的說進下溝子了,劉老漢抬起手來狠狠地給了他一巴掌,指著他後腦勺罵道,你這娃娃不想活啦,膽子也忒大了吧,這下溝子是什麼地方,你敢走這裏,那不是和閻王爺扳手腕找死嘛,趕快調頭回去。劉愛國心裏是一百個不願意,但他知道老爹的脾氣,心想這老頭子早不醒晚不醒,路都走了一半了,現在調頭回去,那不是深更半夜才能回到家啊。
因為這下溝子的地理位置比較特殊,穀底終年不見陽光,即便是炎熱的大夏天,進到峽穀裏還是涼的滲人,村裏的老人常說這下溝子是鬼門關的出口,活人是進不得的,所以白天或許有些人因為要急著趕路,必定結伴同行才敢走這下溝子,但晚上決不會有人走。劉愛國平時比較喜歡打獵,經常扛著槍到處跑著打黃羊和野鴨子,有時候就會一個人偷偷走進下溝子來看看裏麵有沒有什麼動物,可是下溝子裏麵光禿禿的什麼都沒有。劉愛國也有些文化而且年輕氣盛本來就不相信鬼神,什麼鬼門關的說法他就更不信了。但劉老漢卻是很迷信,他一直都覺得這下溝子很邪乎,平時都是離的遠遠地,活了大半輩子也就走過三四次下溝子,還是大白天和一大群人一起走。看到劉愛國這個不知道天高地厚的樣兒,氣的劉老漢吐了口氣,馬上就感覺到眼前的霧氣似乎都凝結不動了,冷氣順著鼻腔又回到肺裏,他不由自主的打了冷顫,胸口凍的生疼,好像真的進到了陰曹地府裏麵呼吸著陰間的氣息。劉愛國借著煤油燈微弱的燈光,看看前麵的沙土地依舊很平坦,沒有什麼溝溝坎坎,就準備拉拉韁繩,讓驢子調頭,就在這個時候驢車驟然停了。
劉老漢剛把酒壺從懷裏掏出來差點脫手扔出去,劉愛國抓著韁繩很納悶,嘴裏說著卡到哪了,側著身子跳下驢車,提起掛在車頭煤油燈,往車子下麵照,地麵上什麼也沒有,車輪子即沒有卡在石塊上,也沒陷到沙土裏,隻有煤油燈的燈光映著兩隻車輪子的影子斜斜的躺在平坦的沙土上。劉愛國直起腰,圍著驢車轉了一圈,看看這看看那找不出什麼毛病,於是又拿著棍子稍微用力的在驢腚上敲了一下,驢子吃了疼,挪著蹄子往前走,可後麵的板車依舊沒有動,還把驢子拽的往倒退了一步。劉愛國奇道,這是怎麼回事?劉老漢也跳下車,前看看後看看,也沒找出毛病來,就讓劉愛國在後麵推車,自己拿過棍子抓住韁繩驅趕著驢子。驢子四蹄使勁撅著沙土,可板車就像在地上生了根一樣動也不動,父子倆折騰了半天,累的滿頭大汗,驢子也累的喘著粗氣,四個蹄子站著地上刨出一個小沙土坑裏。
劉愛國有些害怕了,看看四周陰暗的沙石壁小聲的對劉老漢說,“老爹,難道這裏真的是鬼門關,活人不能進嗎?”
劉老漢氣的白了劉愛國一眼沒吭聲。
劉愛國撓撓臉說:“哎,還不是想早點回家吃飯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