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開春,天氣轉暖,不過早晚的氣溫還是有點偏低。
淮陽城,郊外柳王河畔一處莊院的西廂房裏。冷風夾著潮濕的氣息從未關緊的屋門和窗戶縫裏鑽進來,涼嗖嗖的,使得本來就不大暖和的廂房顯得更加陰冷。
陸婉秋身上蓋著一條半舊不新的碎花被子,眉心緊蹙,雙目緊閉地躺在屋內的土炕上,炕裏的火早已熄滅多時。
被子下麵,她的手指微微動了一下,緩緩睜開雙眼,映入眼簾的屋頂由模糊不清漸漸轉為清晰,房頂上一條條橫木整齊的架在粗壯結實的房梁上,中間頂梁的柱子上有個似燕子住過的鳥窩,熟悉而又陌生,這裏似乎……是她十一二歲時,被父親送到莊子上,住了半年的那個房間。
她不是死了嗎?
為什麼還會來到這個地方?
陸婉秋微微抬了抬手,看著凍得發白比她原來的手明顯小了一圈的手掌,頓時一怔,又是一驚,這手……好小,好像不是她的手,卻又長在她的身上。
震驚之餘,陸婉秋猛地從床上坐起,隻覺得一陣頭暈目眩,眼前發黑,身子晃了晃,險些從床上栽倒下去,定了定心神,她強忍著身體不適,掙紮著下了床,走到屋裏一張八仙桌前,望著桌上擺放的一麵銅鏡,看著鏡中映出的人兒是她,沒錯!可是,年紀不對,鏡中的她,比她咽氣的時候小許多,分明是她小時候的樣子。
這……這是真的嗎?
她,她死而複生,又回到了小時候,是嗎?
不是她癡心妄想魂歸故裏吧?一陣驚恐過後,她漸漸鎮定下來,望著冷清的屋子,屋子裏一件件老舊的陳設,脫了漆的衣櫥,布滿灰塵的空格子架,折了腿的板凳……
沒錯!這個地方的確是當年父親讓她思過的地方。
至於她為什麼會到此處閉門思過,起因還要從她十歲時說起,她父親這一代兄弟四人,父親陸正華在陸家排行老二,祖父在世時,就早早分了家,父親和三叔搬出來自立了門戶,大伯和四叔留在了祖宅,大伯繼承了祖輩留下來的爵位。
她上麵有一位嫡兄,不過她卻不記得他長什麼樣子了,隻知道兄長他打小就體弱多病,五歲時差點兒沒了,後被外祖父帶去關外探訪名醫,一去多年,了無音訊,還有一位庶姐,是一位已故的王姨娘所生。那年父親抬了名伶出身的蘭姨娘做了繼室,原本也沒什麼,隻不過到了她十一歲時,老太太將她接到身邊養了一段時間,耳濡目染了老太太對繼母的百般挑剔,再回到父親身邊,她便看繼母礙眼了,時不時總想著老太太刻薄的話,‘你繼母,那就是一個禍害精!原先她就是男人手中的一個玩意,也就你父親當真,替她贖了身,還拿她當寶貝,處處寵著她,慣著她!’
後來繼母懷了身孕,便有人跟她暗示,將來繼母生出來的孩子會跟她爭寵,奪走她的父愛,於是她一不作二不休,讓奶娘從外麵買來了落胎藥,偷偷下在了繼母的飲食裏,再後來,東窗事發,父親大怒,下令讓人綁了奶娘,狠狠打了五十大板,賤賣了出去,甚至還要將她削發為尼,送去庵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