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綱的眼微微眯起,縫隙之中露出一絲精光,卻是滿含霸氣與威儀——他招了招手,示意廣晟走近些,開始低聲叮囑一些絕密之事,廣晟心中劇烈震蕩,臉上也禁不住露出震驚之色!
“若是局勢真到了哪一步,你照著我說的,放手去做便是。”
紀綱的話語中透出的凜然殺意讓人膽寒,廣晟目光閃動,終究還是問出了聲,“這樣一來就是魚死網破了,聖上絕不會繞過大人你。”
紀綱微微一笑,“所謂狡兔死走狗烹,飛鳥盡良弓藏。我替皇帝辦的差使太多了,手上很不幹淨,朝野的名聲也是壞透了,此時舍棄我正是時候。”
他神色之間露出蒼涼沉鬱,但隨即眼中鋒芒一閃,卻更為激越犀利——
“我這一輩子,經過金戈鐵馬,見過皇權易手,審過宮闈秘辛,辦過滔天大案,殺過名臣大將,雖然不能壽終正寢,但也算是精彩萬分,十分值得了!大丈夫死則死耳,唯有一事放心不下,那就是錦衣衛的興衰存亡!”
他看向廣晟,目光如電自有一種湛然神采,“錦衣衛不僅是我一生心血所鑄,更是所有成員用鮮血和生命打造出的威名——他們中間並非都是皇家的鷹犬,有潛藏在官員府邸做仆役偵查貪腐的,有匿名江南做教書先生查探民情的,甚至有喬裝馬商遠赴蒙元刺探軍情的,這麼些人,我不能讓他們沒了下場。”
“我可以死,但錦衣衛不能亡!”
紀綱的嗓音雖低,卻是鏗鏘有力,鋒芒畢露。
廣晟微微動容,此時心中卻是又酸又澀,百味聚集。
先前加入錦衣衛,不過是因為這個組織暗黑而神秘,擁有無邊權勢,能輕易在朝野掀起血雨腥風,但一路走來,不知不覺間已經融入了這個集體,也禁不住為它感慨唏噓,作為錦衣衛的一員,油然而生同仇敵愾之心。
紀綱的目光凝視著他,帶著淡淡惆悵和溫和,“總之,這是最後一件、也是最重要的一件任務,我把它交托給你了,你務必要完成。”
這話平平淡淡不帶任何威勢,卻讓廣晟頓覺自己肩頭重擔千鈞,他微微頷首,鄭重道:“我必定全力以赴。”
說是全力以赴,那便是會用盡所有心血和力量,卻是比那些“保證完成”“鞠躬盡瘁死而後已”更加可靠,紀綱心中一熱,與廣晟對視一眼,一種男人之間特有的默契和交心盡在不言中。
小古右手提了包袱,左手拽了一隻藤筐裏麵堆滿了屬於自己的雜物,跟隨著碧荷走向西邊那座偏院,那裏正是如瑤小姐的住處。
小古聽秦媽媽說過,先前大房的張氏夫人掌家時,如瑤被稱為大小姐,養在膝下如珠如寶,那時候她年紀還小,住在張氏夫人的正院裏,張氏曾經跟她笑謔,說將來等她長大了搬出去住,要給她的院子取名叫做糖樂居,乃是出自孩童口齒不清的“長樂”之意,又有取笑小孩子愛吃糖的意思。
如今,如瑤被打壓排擠,趕到這所偏僻院子裏,她卻怡然自得,給自己的小院取名“唐樂院”。顯然是為了雖然牆壁斑駁粉色簌簌掉落,但沿著台階向上,卻可見每一處都是打掃得幹淨齊整,連窗欞上斜插的花紙都顯得溫馨可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