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大周、西蜀、南平交界地帶,山回路轉的叢林之中,隱藏著一處地勢險要的山穀,是為藥穀之所在。
地處長江北岸的藥穀三麵環山,即便是冬日氣息尚濃的這個時節,放眼望去也依然是一片鬱鬱蔥蔥。
藥穀正麵被茂密的叢林遮蓋,尋常人很難找到山穀的入口。
再者,就算僥幸破了山穀入口,也未必能過得了入口的布陣。
退一萬步說,僥幸過了入口布陣,多半也會死在方圓十裏、遍布藥穀周圍的各種奇花異草之劇毒中。
進了山穀,過了布陣,略過藥草園,在山穀的最深處有一片茂林。
叢林遮掩下,時隱時現的散落的房屋呈現有序的四方形,將一處被竹林包圍的四合院式寬敞院落圍在中央。
此時此刻,一紅一白一黑一碧藍死個身影圍在院中一間竹屋前,雖動作不一,但表情都相當凝重。
“少主!求您把門開開!少主!”
清越一襲火紅衣衫奮力拍著門,屋裏卻不見任何動靜。
“少主,求您吃點東西吧,您已經一天一夜沒吃東西了!再這樣下去,您的身體會撐不住的!”
溪風一身白衣亦是焦急無比。
一身黑的雲雀和一身碧藍的落雨卻是一人一邊倚在廊簷下柱子旁,都鎖眉不語。
洛傾鴻自打醒來之後就沒再說過一句話,回到藥穀之後又立刻將自己關進了房間便再沒出來過,還嚴令不許任何人打擾。
【2】
自回到這竹屋,洛傾鴻便保持著打坐的姿勢不曾變過。
那個殘忍的真相如噩夢一般,縈繞在他的腦海裏揮之不去。
二十一年前,年僅七歲的他親眼目睹了人間地獄。
一夜之間,他失去了父親,失去了母親,失去了所有骨肉至親。
從那時起,恨便在他心中紮根,滅亡楚天堯一脈是他活下去的動力,複仇是他活下去的意義之所在。
這麼多年來,他已習慣了獨自一人活著,習慣了一個人在複仇的路上前行,習慣了一個人背負那些沉重的過往和血海深仇。
盡管身邊有那麼多衷心追隨的部下,可他卻不願讓任何人看見他的脆弱。
就像此時此刻,他將所有人拒之門外。
但,唯有楚昱是個例外。
他曾全心全意地愛護他,關心他,守護他,給予他所有自己能給予的。
他本以為,就算是這樣的他,也是可以擁有值得信賴並依靠的人的。
可他不曾料到,楚昱最終竟成為了仇人之子。
更讓他意想不到的是,他堅信了二十一年的真相,原來是個徹頭徹尾的騙局。
楚天承不僅是血洗之夜的幫凶,還秘密關押他的母親這麼多年,自己還被當做了要挾的籌碼,害得母親在地黑暗中過了這麼多年!
昨夜他才回到藥穀不久,便有密報傳來,柳眉在他們離開之後便自盡身亡了。
洛傾鴻捏著緊急傳來的情報,哭與笑重疊致使麵部扭曲。
他隻覺心頭在不斷地滴血,留下的淚是對柳眉無聲的控訴。
到底,你到底還是選擇了這條路。
就算你知道我是多麼渴望你能活著,就算你知道我是多麼期盼你能陪在我身邊,就算你知道我已經失去了所有親人,可最後的最後,你還是選擇了自盡,了此殘生。
你怎麼可以這麼殘忍,在我剛剛看到希望的時候,又瞬間將這希望破滅!
不管楚天承曾經帶給了你多少痛苦,可如今不是還有我嗎?難道我的存在,還不足以成為讓你活下去的理由嗎?!
“傾鴻,我的孩子,千萬記住,不要讓不值當的東西毀了你的人生。今後的路無論你將怎樣走,都望你能記住為娘此話。為娘別無他求,惟願我兒一生平安喜樂,無病無災。”
沉默了許久的房間終於響起了洛傾鴻嘲諷的話音:“平安喜樂,無病無災?哈哈哈……”
笑到淚已流幹。
笑到嘴角抽筋。
笑到聲音沙啞。
笑到天地失色。
良久,他才發出憤怒的低吼。
“事到如今,我什麼都沒有了!你居然要我忘掉仇恨?一生平安喜樂,無病無災?哈哈哈……”
笑聲畢,便見他隨手一揮,將隻有一隻茶壺幾個茶杯的桌子一掃而過。
伴隨茶壺茶杯落地破碎的聲音,洛傾鴻雙手無力地撐到桌子上,臉上又哭又笑的扭曲表情見之讓人心碎。
“少主!少主你怎麼樣!發生了什麼!少主你開門啊!求求您,開開門!”
清越聽見裏麵的響動,更加用力地拍打著門。
“滾!我叫你們滾沒聽見嘛!都給我滾!”
洛傾鴻突然的高聲怒吼傳出來。
屋外清越的動作一滯,與溪風相互看一眼,再不敢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