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又降臨了,扶窗望月,依稀化出他的麵龐,就像小時候,他喚著我“阿嬌姐姐”向我跑來一樣,記憶中,我是無法隔絕的,我眷戀的目光停留在他的臉上,竟忍不住要伸手去撫摸,然而,指尖剛觸到,他便消失得無影無蹤。我苦笑,是啊,你早已用一紙休書割斷了我此生的牽絆。
“皇後失序,惑於巫蠱,不可承天命,其上璽綬,罷退長門宮,欽此。”太監尖細的聲音驚飛了未央宮屋簷邊的朱雀,驚斷了宮中的紅牆綠瓦,也徹底驚碎了我的心。
“我···”我,無言,縱使有千言萬語又有何用?
“娘娘,隨小的到長門宮去吧,陛下說了,必不會委屈了娘娘的。”太監不耐煩的催著,我心中卻無半分波瀾,委屈?我陳阿嬌自生下來何時委屈過?嗬,劉徹!你愛的,究竟是那個榮華富貴,寵蓋京華的阿嬌,還是那個至情至性,一片癡情的阿嬌?
我並未大哭大嚷,隻任由侍女扶著朝長門宮走去,幾步的距離,我卻好似走了一年,是啊,我從十裏紅妝的花轎下來,一點一點走到長門宮,豈止一年?
幼時的青梅竹馬,兩小無猜,成年後的恩愛相持,帝後持手,皆化為塵土,湮滅在萬丈紅塵中。
紅牆綠瓦,鎖進了我一生自由,我曾經一次次在這寒月下翹首以盼,盼來的確實,一次次冷漠的轉身。
椒房殿···
椒房殿···碎了多少女子的殷殷期盼。
未央神話,六宮之主,如此榮寵,卻不是我···
長門冷月,人寒,心更寒,冷透了我的心···
為什麼,為什麼,你讓我在你身邊的權利都扼殺了,我隻想看你一眼,一眼而已···
是啊,自有佳人相伴,何苦思孤側淒淒?
君恩思斷淚紛紛,獨居深宮無人慰。
都道當年的我寵愛萬千,那,我的寂寞,我的無奈,向誰訴?
在天願做比翼鳥,這是我曾經的夢,被你親手撕毀。
不複相見···
生死···不複相見···
也罷···可是,我的家人怎麼辦?
不就,我聽說,衛子夫有孕,朝中大喜,徹兒,你一定很高興吧!
不知何時,淚水溢滿眼眶,卻始終沒有落下一滴。
我終於明白,你要的是什麼,你要一個婉順佳人和···孩子。
對不起···這些···我做不到。
做不到裝出一副寬容大度的樣子看你寵愛別的女人,我···禁不起那樣的痛。
我猶記得那日,你將一枝銀簪親手插進我的滿頭青絲,那一刻,我清晰的感覺到,有刺骨的寒毒向我逼來,那是麝香!徹兒,你忘了,我從小精通醫術,你騙不過我的。直到現在我仍清晰地記得,那一刻的痛,深入骨髓!可,我寧願裝作什麼都不知道,也不要親眼看著真相揭開的那一瞬···
這或許,是對你我各自最好的解脫!
可是,我忍不住,看著其他人為你生兒育女,你那樣的歡欣,那,我滿腹的苦楚你知道麼?知道麼?
我甚至想去扼住你的脖子,質問你為什麼。
為什麼···
我知道,位愈高愈險,你也有你的不能夠,你怕外戚奪權,怕苦心經營的江山社稷拱手讓人···
那,我怎麼辦,為什麼我生生地被奪走一個做母親的權利?
為什麼我要降生在皇家,為什麼我要做這個皇後?
為什麼?命運如此不公?
可是,我甚至束手無策,無法掙脫這個枷鎖!
“翁主,您早些休息吧,切勿累壞了身子。”侍女瑤光勸道。
是啊,無數個黑夜,我都在想,如果放下,放下一切,我是不是就能解脫了?
可是,十年的守候,叫我如何放得下,又叫我如何舍得下?
“翁主不必擔憂,長公主已叫人將《長門賦》送上了,陛下一定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