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十一、生不逢時的漢獻帝劉協(1 / 3)

由於小說《三國演義》的廣泛流傳,漢獻帝劉協已為大家所熟悉。他的悲劇就在於,他既不昏庸,又不殘暴,然而,這個既不是昏君、又不是暴君的皇帝,卻偏偏成了亡國之君,成了綿延400多年的兩漢王朝的最後一位君主。他生於公元181年,9歲登基,40歲遜位,做了31年有名無實的傀儡皇帝,於公元234年病逝,享年54歲。其生年卒年,均與大名鼎鼎的蜀相諸葛亮相同,隻不過劉協病逝於三月,諸葛亮病逝於八月,比諸葛亮早死了5個月而已。

就在發生大變亂的那一年:宦官殺了何進,袁紹等又大殺宦官。9歲的陳留王劉協與14歲的少帝劉辯一起被宦官們裹脅著出逃,後又親眼看著那些宦官們被殺的被殺,投河的投河,最後劉辯劉協哥兒倆被文武百官們於一片混亂中尋找而回,途中又在邙山北側遇到了殺人不眨眼的董卓。且看那時的董卓是何等地驕橫:當時,文武百官們眼看著小皇帝劉辯嚇得直哭,就讓故太尉崔烈前去與董卓交涉,崔烈喝道:“皇上大駕在此,董將軍趕快約束部眾回避,以免驚動聖駕!”董卓卻罵道:“我們一晝夜疾行300裏,風塵仆仆地趕來護駕,還說什麼回避不回避?我難道不能砍下你的頭顱麼!”及至他見了小皇帝劉辯,也斥責道:“陛下縱容常侍、小黃門等為非作歹,才釀下了今日的禍亂,過失可不小啊!”他難道不清楚,這個小皇帝才登基沒幾天麼?怎能將這場巨禍記到他的頭上?關鍵在於,董卓手中有兵有將,他完全有驕橫霸道的資本嘛。當時,閔貢與劉協共乘一騎,大概是怕這個9歲的孩子摔下來吧,閔貢緊緊地抱著他。董卓走上前去,對劉協說:“我董卓也,從我抱來!” (《三國誌·魏書·董卓傳引裴鬆之注》)就從貢閔那兒將劉協抱了過去。不過又有一種記載說劉協“不就卓抱”,董卓無奈,隻得與劉協並馬而行。再將哥兒倆與董卓的對答一比較,劉協之遠勝乃兄已是不言而喻,難怪他死後要被諡為“漢獻帝”了:何謂“獻”?獻者,賢也;根據古代諡法,聰明睿智曰獻。從他9歲麵臨巨大變故時的表現,稱其為聰明睿智、有膽有識的神童,大概也不能算溢美吧?

然而,接下來發生的種種更大的變故,就遠遠不是劉協這個小孩子能夠控製的了:袁紹、曹操等組織關東聯軍討伐董卓;董卓焚燒洛陽宮室,脅迫獻帝西遷長安;王允等設計刺殺董卓,董卓的部將李傕、郭汜等又進犯長安,殺王允而為董卓報仇;李、郭二人大火拚,李傕劫持了皇帝,郭汜劫持了文武官員,長安的宮闕又被焚毀殆盡;大臣楊奉、董承等護衛著獻帝逃回了洛陽;建安元年(公元196年),鎮東將軍曹操將獻帝迎至許昌,隨即把東漢的都城也遷到此地,稱為許都。從這時開始,16歲的漢獻帝劉協才算結束了顛沛流離之苦,過上了比較安定的日子。

在那不堪回首的7年生涯中,他究竟吃了什麼苦呢?

董卓之專橫跋扈自不必說,他自封太師、相國,隨心所欲地封賞親信,誅戮朝臣,哪裏將這個小皇帝放在眼裏?他的“接班人”李傕、郭汜更“出色”了:在長安時,由於戰亂不止,“人民饑困,二年間相啖食略盡” ,(《三國誌·魏書·董卓傳》)連宮中嬪妃也“多亡衣服”。獻帝想讓禦府中撥出一些繒,替嬪妃們裁製些衣服,也被李傕斷然拒絕。獻帝詔令賣掉一些馬匹,再讓大司農拿出一些繒,贈給公卿大臣與部分貧苦百姓。李傕卻道:“我軍中的儲備也已不多了。”強行將錢與繒全部載入自己的營中。他的謀士賈詡勸道:“這是皇上的意旨啊,將軍怎能公然違抗呢?” 李傕根本不理。李傕將獻帝脅入自己營中,在焚燒宮室之前,先放縱亂兵闖入宮室大肆搶掠。他與郭汜互相攻殺時,“矢及帝前”,差一點小皇帝就成了他們自相殘殺的犧牲品。在逃亡途中,獻帝眼看著“侍臣皆有饑色”,向李傕求索五斛米、五具牛骨分賜左右,李傕卻道:“剛剛吃過早飯,要米做什麼!”隻給了一些已經腐爛、“臭不可食”的牛骨。獻帝氣壞了,要想質問他,身邊的官員怕惹出不測之禍,連忙勸皇帝忍耐,獻帝也隻能忍氣吞聲。

重返洛陽之後,由於宮室已被燒成一片灰燼,文武百官隻能披荊斬棘,依居於斷垣殘壁之間。由於州郡長官各擁強兵,沒有誰將糧食運來洛陽供給皇帝及眾官員,“群僚饑乏,尚書郎以下自出采穭,或饑死壁間,或為兵士所殺”。堂堂皇帝雖然還不至於餓死,更不會因外出采集那些不種自生的穀物“穭”而被亂兵殺死,而那些日子,想必也過得相當清苦了。

然而,即便在那些顛沛流離的日子裏,隻要偶然出現了相對安定的環境,漢獻帝也盡力想將自己的這個國家治理好。比如說初平四年(公元193年)九月,獻帝讓有關部門對40幾個儒生進行了考試,有關部門建議將考得最好的賜以郎中之職,考得次一點的當太子舍人,隻有考得最差的才“罷之”。獻帝卻頒發詔書說:“孔子歎息‘學之不講’(《論語·述而》),不去講求學問,學到的知識也就逐漸忘卻。如今有些60歲以上的老儒為了逃避戰禍、謀求生計而不得不背井離鄉,不能專攻學業,他們從孩童時開始學習,直到頭發白了還委身於鄉野之間,沒有榮登仕途的希望。朕非常同情他們,那些考得差的,仍然讓他們當太子舍人吧。”於是長安城裏便流行著這樣一首歌謠:

“頭白皓然,食不充糧。

裹衣褰裳,當還故鄉。

聖主憫念,悉用補郎。

舍是布衣,被服玄黃。”

鼓勵學習,提拔讀書人是治理國家必不可少的條件之一,獻帝在那種環境下的這一政策,至少說明了他亟盼國家得到治理的心情。興平元年(公元194年),14歲的漢獻帝“加元服”,表示已經成年,可以親自處理朝政了。誰知從四月到七月,出現了少有的旱情,獻帝避開正殿以向蒼天祈雨,又令人至獄中重新審核、訊問囚徒,有冤情的固然要平反,輕罪的也予以釋放。然而旱情並未減緩,長安地區“穀一斛五十萬,豆麥一斛二十萬,人相食啖,白骨委積”。獻帝令侍禦史侯汶拿出太倉的米豆,為饑民煮粥賑濟。哪知賑濟之後,饑民的死亡率並未下降。獻帝懷疑其中有“貓膩”,親自量米煮粥測試,終於發現了克扣現象,便令侍中劉艾代表自己嚴厲地責備有關部門。這一來,自尚書令以下的官員都來謝罪,並聲稱已經逮捕了侯汶,確實是他克扣了賑糧。獻帝降詔道:“不忍心對侯汶施以重刑,杖五十以示儆戒。”從這以後,饑民“多得全濟”(《後漢書·孝獻帝紀》)。這不是他用自己有限的權威,為老百姓辦了一些好事麼?

那一年,獻帝被李傕、郭汜等劫持著東歸,途中被楊奉、董承等救出,李、郭二人在後麵緊緊追趕,並在曹陽(陝縣西南七裏,以曹水之陽而得名)打敗了董承等,少府田芬、大司農張義都死於亂軍之中,百官士卒死者不可勝數。有將士勸獻帝道:“事情危急了,陛下快快上馬,我等護送陛下殺出重圍!”獻帝卻道:“朕怎能舍棄百官獨自逃生呢?他們一路追隨著朕,有何罪過而要遭罹李、郭的荼毒呢?”為《資治通鑒》作注的胡三省也感慨地說:“觀帝此言,發於臨危之時,豈可以亡國之君待之哉?特為強臣所製耳。”確實,李傕、郭汜等一路追趕並與楊奉、董承等“護駕”的軍隊廝殺,並非要謀害獻帝,而是要奪回這麵旗幟,奪回這個道具,因為大家都知道,雖說皇帝隻是一個傀儡,畢竟還是有一定影響力的,至少在當時,李、郭包括他們手下的士卒,還沒有加害皇帝的意圖,對皇帝還保持著那麼一點敬畏。因此,隻要有漢獻帝在,多少也能夠保護一下他身邊的文武百官。不過,彼時的漢獻帝也已夠狼狽了:跟隨在他身邊虎賁、羽林衛士已不滿百人,而李傕、郭汜的士卒們繞營呼叫,致使吏士均有離散之心。在那種情況下,他還能想著手下的文武百官,不願自顧自地逃命,不也是一種美德麼?

以上史實再一次證明,漢獻帝既不昏庸,又不殘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