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眨眼的瞬間，那人已經出現在麵前二米處，像是一瞬間變換了位置，跟本沒有走路的動作。李希明被這一驚嚇導致身體後傾，正要再一次掉下去。卻在傾斜45度的時候停住了，整個身體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托住，很穩，沒有搖晃，緊接著那股力量猛得把他推了回去。他兩手趕緊抓住護欄，依靠在上麵，浸透了雨水的單薄襯衣此刻顯得極重，他直不起身子，隻是抬頭看向那張臉。仍然一片虛無，晃悠著一抹陰影。
“你是誰？為什麼阻止我？”李希明被尋死不成的不甘衝散了疑慮，管不了那麼多，帶著一些惱火地喊道。
“我是死神，你要死可以，但是要換一種死法。”說著那人掀開了兜帽，露出了臉。
李希明看到那張臉的時候眼睛都快掉到地上，那是一幅模糊的介於看得到和看不到之間的畫麵，像是隔著雨幕看不清的燈光。可以分辨出五官，姑且也算做一張臉。其他無恙，隻是那雙眼睛沒有眼白，一團凝聚的黑，仿佛雙眸裏注滿了黑色墨水，沒有反射任何光芒。你向它看去的視線都像是掉進了無底深淵，讓人全身一個寒顫，不禁想到通往地獄的門。
自稱死神的人用那雙黑瞳死盯著李希明，隨後從黑鬥篷裏伸出一隻手，戴著黑手套，拿著一份古老卷軸。氤氳著一股黑冷的氣息。
“簽了這份契約。”死神將卷軸遞向他，“如果你想擺脫被人左右的命運，不再讓這個世界捉弄你，那就和我做個交易吧，這樣你就能有機會把命運掌握在自己手裏。”
一股寒意侵襲而來，“什麼交易？”李希明泛著雨水的眼裏起了一絲亮光，他一麵盯著那卷軸，一麵按捺住自己右手的衝動。死前的一線希望，會比任何活著的幸運都誘人，還能有什麼比求死的絕望更可怕？
“你隻要同意把死後的靈魂交給我，我可以讓你獲得任何滿足。”
“隻要這樣？可以。”李希明不假思索，靈魂？也許早就在世間消磨殆盡了，現在的他本就是一副軀殼，有何謂呢。
“很好，那就簽吧。”死神展開卷軸，雨水在卷軸周圍被彈開，像是一層無形結界。交給他一隻羽毛筆，那羽毛比血更紅，仿佛是浸染了無數的鮮血濃縮出的凝重。待李希明微顫地握起筆的時候，死神又補充道，“當然，你的死期也要歸我管，你的命從此以後就是我的，你此後擁有的時間就趕緊去揮霍吧。做你想做的事，最好是你夢寐以求的事。”他低沉的聲音裏掠過一絲狡黠。路燈又閃爍了。
雖然這番話讓李希明聽了有點心裏一緊，可是也無妨啊，本來就已經該結束的生命，又多了額外的補償，還能實現願望，雖然將信將疑，但對自己來說又有什麼損失呢。他緊了緊握住筆的手，堅定地簽下了字。然後他抬起頭再看看死神那張臉，也許因為夜色更濃了吧，那張臉都快被黑暗吞噬了，路燈的光仿佛都被擋在了一邊，照不透那股黑暗，那雙詭異的眼睛，卻顯得更清晰，好像隱約發著黑色的光。
那一刻，李希明自己都不相信是在那雙眼中看到了他的倒影，說是倒影又不然，那是一個灰色的剪影，也許有微微的白光，像一個靈魂，得不到救贖的靈魂。
死神收回卷軸拉上兜帽就轉身，一瞬間又從眼前的位置消失，出現在遠處的位置，隻留下一陣冰徹心底的寒意，禁不住一陣哆嗦。眼前那位置剛剛被撐開的雨水又慌亂地竄進這個空缺。
李希明突然想起，又對著那背影喊了一句，“我還有多少時間可以活？”
死神沒有回頭，“那要看你值多少時間。不要急著死，盡情的再活一次吧。”留下這句意味深長的話，已不見身影。晃動著的路燈仿佛重複著這句話。
李希明跨回了護欄裏麵，虛驚一場使得腿軟，他跪在了雨中，仰頭望天，發出扭捏的哭笑聲，這絕不是在向上天祈求，那是沒用的，他現在知道了命運要自己用命去換。
遠處鱗次櫛比的建築樓森然而立，忽明忽暗。他頂著雨水的臉頰顯得淒涼卻淡然。
大本鍾敲響了，指針全重疊在一起向上直立著，午夜零點到了。這是一天的終結，也是這個孤魂過去可憐的一生的終結。雨還在下，嘩啦啦地沒完沒了，像極了李希明這輩子哭過的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