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1 / 3)

孟子說:食色,性也。

然而性的觀念和現實卻並非人人如願以償。善良的姐姐何琦事與願違,任性的妹妹何佳適得其反。

禁果大抵終成苦果,大抵!

今天是五·一。

何琦清早起來,推開陽台門把被子曬出去。開了洗衣機扔進床單、被罩、枕巾。又走進廚房煮熟牛奶、煎好麵包。這才去叫醒憨睡正濃的兒子寧寧。一年365日,幾乎是月月如此,天天如此。做這些家務,她十分嫻熟,沒有任何情緒,好的壞的都沒有。她的表情平淡,手腳忙碌,看上去就像是一架裝好電池的機器人,正在按著預先設計好的程序,有條不紊地運動著、工作著。周而複始,始而複周……

8點整,鍾建偉從大洋彼岸撥來一個長途,還是那種50度的溫度加不溫不火的音調:

“家裏有事嗎?寧寧的學習怎麼樣?你還好吧?我這裏忙死了,人都快成牲口了。”

“是嗎?”何琦隨口應著。心裏惦記著洗衣機的下水。那裏有點堵,常常會溢水。

“你還不信?我現在是一看見公文紙、打印機就眼暈。就要休克。快得職業病了。”

“真的?”何琦心不在焉。

“我騙你幹什麼?那種炸骨熬油的滋味你來了就知道了。我現在才算徹底明白資本家是怎麼回事。有時候想想,還真是咱們的社會主義國家好啊!”建偉感歎道。

“那你就回來!”何琦一驚,下水溢出來了,還好,那裏事先墊了一塊大毛巾。

“回來?說得倒輕巧,哪那麼容易。好了,不說了。噢,你還有事嗎?要是沒什麼我就掛電話了。困極了,就想睡覺。先這樣吧,過幾天我們再聯係。再見!”電話掛斷了,何琦看了看牆上的石英鍾。又是5分鍾。她長出了一口氣,趕緊彎腰去擰地上的濕毛巾……

鍾建偉5年前去了大洋彼岸的“自由世界”。盡管他10多年前就脫了軍裝,可是7、8年的軍戎生活,已經強化了他從小養成的那種說話簡潔、做事幹練、唯我獨尊的秉性,就是到了異國他鄉,也照樣我行我素,天性不改。

在最初的日子裏,何琦非常渴望建偉的電話。每當定時鈴響,她會興奮得像個孩子一樣,緊緊抱著話筒喋喋不休。她問他的身體、飲食、起居,問他的工作、學習、生活,問他的娛樂、消遣、交友等等等等,一個妻子所能關注到的一切她都想知道。可是漸漸的,她沉默了。因為建偉留給她的回話空間幾乎是微乎其微。他對她的問題是那樣的漫不經心,應付搪塞,有時簡直就是所問非所答。她的自尊由此而受到了一次又一次的傷害。久而久之,她不再多言了,也不再多情了。她似乎明白。是啊,問這些婆婆媽媽的話好像真是沒有多大意義。他們雖然是夫妻,但天涯海角,人各一方,他們之間有著跨國、跨海、跨天際的重重阻隔,她縱使再是體貼入微,恩愛入木,又能起什麼作用呢?不僅幫不上任何忙,相反倒真是顯得太碎嘴,太惹人煩了。心裏一涼,一切就漸漸麻木了。

有段時間了,大概有兩年吧。何琦都是在用一種敷衍的情緒接建偉的電話。他說什麼,她聽什麼。他問什麼,她答什麼。平平淡淡的,兩個人好像都沒有太多的話要說。他隻要知道她沒事就放心了,她隻要知道他平安就踏實了。僅此而已。他們的電話由此而真正演變成了千篇一律的“每月一歌”,“5分鍾一歌”。

女人和男人互為學校,女人是男人造就的,確定無疑。

當何琦“夫唱婦隨”,在電話裏對建偉的應對相應的也越來越簡潔、越來越幹練、越來越枯燥無味時,她自己也忍不住疑惑起來。她放下電話後常常會忍不住反躬自問:中魔了吧?怎麼會是這樣?我們是夫妻呀,怎麼說起話來連朋友、同事的熱乎勁兒都沒有呢?”她茫然若失又不知所措。因為夫妻間的感情到底應該是怎樣?她的的確確是朦朦朧朧。她雖然身為大學中文係裏的古典文學課講師,雖然在課堂上講起古代文人的言情詩,遊人騷客的情感賦來口若懸河,頭頭是道。講起《洛神賦》、<孔雀東南飛》、《長恨歌》來情動語塞,珠淚漣漣。可是一回到現實,一回到自身,就一竅不通了。在夫妻情感上,她的知識貧乏得十分可憐。

可是近段時間,何琦常常被一些忽然萌生的雜念所困擾:

沒有心理對話的夫妻正常嗎?

沒有感情交流的夫妻相守道德嗎?

沒有愛情滋潤的夫妻能長久嗎?

何琦開始想這些問題了,尤其是接到建偉的電話以後就會情不自禁地去想。但她萬萬沒有想到,這些念頭的出現陽一再強化,會水滴石穿般地擊破自己心靈深處陳年築起的傳統婚姻觀念的外殼,會打破自己以往對神聖愛情的牢固認識,從而把自己引向了一個災難深重的情感深淵……

何琦很苦悶,但她找不到訴說對象,因而就更加苦悶至極。有一種念頭時時在心中萌動,而且越來越鮮明、越來越深刻、越來越清晰!她想有個朋友,有個可以無話不談的,可以傾訴心聲的,可以完全放鬆的朋友。這友誼要像俞伯牙和鍾子期那樣的純淨、自然。要像他們一般的神聖、空靈。而且這朋友最好是--異性!為什麼是異性?何琦說不清楚。也許是女人是非太多,不可深交!也許是男人寬容大度,可以信賴!也許是她太孤寂,太需要一種安全的、有力的情感慰藉,而男人比女人更可靠!總之,她不明白為什麼會有這種念頭。後來她坐在西山頂上靜思時想,最初的念頭可能是父親的影響,可能是建偉的提示,也可能是上蒼的引導。總之,一種無形的力量使她在自己的精神世界裏,懸掛起了一幅美麗的“海市蜃樓”。的確是“海市蜃樓”!因為她心裏很明白,這圖畫雖然美麗,雖然有強烈的吸引力,但不現實。她不相信會有奇跡發生,不相信命運會對她格外開恩。她隻是生活在自己心造的精神世界裏,靠理想支撐著,明日複明日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