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女人、一座園子、一個國家
公元1851年,風雨飄搖中的大清國走來一位氣度非凡的女子,她揮動著手中的白手帕,緩緩地從眾多後宮佳麗麵前走過,沒有人能想到她會成為中國最後王朝的一名實質上的皇帝。她就是慈禧太後,一個道台的女兒,一個風姿綽約的妃子,一個心狠手辣的陰謀家,一個著名的佛教信仰者,一個驕奢淫逸的帝王。如此等等,關於慈禧的描述不一而足。一百年來,人們幾乎是提起慈禧太後就破口大罵,但似乎都罵不到點子上,都不能令人痛快解氣。說她玩政治是“最毒婦人心”吧,可是誰又能否認政治中人身不由己呢?說她是紅顏禍水、亡國的罪魁禍首吧,似乎也難以開脫掉天下男兒的無能與恥辱,更何況慈禧本不是一個僅僅依靠美色生存的女人,她與曆史上那些悲悲戚戚的紅顏有著天壤之別。慈禧太後的多麵使人們一本正經的評價無所適從,於是乎,戲說的演繹便粉墨登場了。不過,有心的人們在離奇的故事之外,還是能尋見一份曆史的況味。
讓我們的目光稍稍從慈禧身上移過,投射到這片浸染著慈禧氣息的園林—一頤和園。頤和園原名清漪園,慈禧太後改名為頤和園。所謂“頤和”,顧名思義,便是退居幕後頤養天年的意思。慈禧太後的眼光不錯,頤和園的確是神仙福地。全園的布局酷似杭州西湖,山環水抱,巧奪天工。山日萬壽山,水日昆明湖。園中諸景大多依傍萬壽山和昆明湖而建,設置巧妙,左右逢源。萬壽山南麓,金碧輝煌的排雲殿流光溢彩,高聳入雲的佛香閣統領全園。登閣眺望,湖麵上萬頃碧波躍入眼簾,令人油然而生壯闊博大之感。垂柳掩映的長堤將湖麵一分為三。三片水域中央各有一座小島,分別為涵虛堂、藻鑒堂、治鏡閣,鼎足而立,相映成趣。昆明湖畔置有著名的石舫清晏舫,乃仿照西洋火輪外形所造,可見晚清時代特色之一斑。萬壽山北麓,坐落著四大部洲建築群,這些建築采用西藏寺廟的樣式和風格,氣勢恢弘,莊嚴肅穆。萬壽山並不高,但散置的景點頗多,再加上臨水,使人在登山時移步換景,儼然處身於畫屏中。山腳下的那條長廊尤其為人稱道,它自東向西、隨山蜿蜒,全長728米,梁枋上全部飾以彩畫,彩畫繪製了《西遊記》等古典文學作品中的故事場麵和人物形象,生動逼真,栩栩如生。除了以萬壽山、昆明湖為代表的主體景觀之外,還有十七孔橋、諧趣園等景點,精妙雅致,令人稱歎。沒有人懷疑過頤和園的秀美,但在家國存亡之秋沉迷享樂進而大興土木,無論如何都是一種罪過。可是慈禧太後已顧不了這麼多了。對於她來說,京西三山五園的綺麗風光是難以忘懷的。青年時代在那兒度過的美好情景更是記憶猶新。以至她人過中年之後,修複園子的願望越來越強烈。
在中國曆史上,作為一種不成文的傳統,曆代帝王都會大修苑囿,或是在宮禁之旁起蓋別院,或是在城郊和外地興建離宮。這種風氣,清代尤盛。西山一帶,連綿二十裏,逶迤著康熙、雍正、乾隆三朝修建起來的圓明園、暢春園、萬壽山的清漪園,玉泉山的靜明園和香山的靜宜園等一大片皇家園林。紫禁城皇宮中嚴格依照《禮記》、《周禮第一章考工記》建成的宮殿群落,象征著森嚴的封建宗法等級秩序。那刻板的布局,高度規格化的建築風格,常常使人感到壓抑和沉悶。所以皇帝們都喜歡常年居住在圓明園和避暑山莊之類的行宮,既能及時處理政務,又方便暢遊行樂。1860年,英法聯軍攻入北京,焚燒了經營百年的西郊林苑圓明園,使得養尊處優的清朝皇室在北京周圍竟無處避暑消夏。這種狀況尤其令慈禧太後不能容忍。機會來了,1894年,慈禧太後的60壽誕到了。這一次,她下決心斥巨資修繕頤和園。此時的大清國庫由於連年的賠款,所剩金銀已是不多,能用於壽誕的經費更是捉襟見肘。鬼迷心竅的慈禧太後決定力排眾議,動用海軍經費。而戰爭已經打響,局勢緊張異常。“六句萬壽慶典”活動從年初即開始籌備,八月中日戰事愈演愈烈,戶部上書“請停工程”,一些主戰派大臣紛紛上疏啟奏,請求停辦“點景”,移作軍費。慈禧太後怒不可遏,厲喝群臣“今日令吾不歡者,吾亦將令彼終生不歡”。性情剛愎的慈禧最終戰勝群臣,如願以償。在這裏,人們看到的慈禧太後,似乎不僅僅是,甚至不主要是一個貪圖享受的女人,而是一個個性張揚、淩厲好鬥的女人。探詢其中的一些細節,不難發現,其中有明顯的賭氣成分在。現在看來,這種好勝的精神氣質在清代末年已不多見,就連慈禧本人恐怕也隻能用之於家奴,而對於凶神惡煞的列強,則隻有“量中華之物力,結與國之歡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