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標的結果沒有懸念,市建總公司承攬了全部工程項目。一切都符合程序,表麵看也十分透明,失標單位雖然不滿意,但也提不出什麼反對的理由。
市建總公司來參加招標的一位姓王的科長,個子不高,矮墩墩的,十分精神,說是會氣功,六十歲的人了,看上去也就是五十歲的樣子,渾身散發著朝氣,能言善辯,思維十分敏捷。跟王科長一起來的,還有一位土建工程師和一位安裝工程師。他們提供的預算和標基本吻合。其實,我方的標的,馬立昌通過各種途徑,早就算清楚了。
在施工單位沒有進場前,老杜領著有關人員對舊油罐逐個進行了全麵檢查。多年沒有人來過這裏了,油罐的拱形門大都鏽蝕了,費了好大的力氣才打開。罐裏漆黑一片,異味刺鼻,稍微發出一點聲響,就被四周的鋼板組成的牆壁從各個方向反射回來,形成巨大的轟鳴,像隆隆雷聲。老杜打著手電,沿著罐壁走一圈,仔細察看。在最南端的四號罐,老杜照例這樣巡視著。走著走著,他突然驚叫一聲,撒腿就往罐門跑。
我正站在罐門外,聽見罐內傳出轟然的嚷嚷聲,很詫異。老杜的腦袋一探出罐門就嚷道:“死人……有個死人……”
“死人”這個詞,讓人毛骨悚然,身上起雞皮疙瘩,但此時此刻又無法回避。我隨老杜幾個人重新鑽進罐裏,向死人走去。
屍體已經高度腐爛,隻剩下一副骨架,在手電光的照射下,白慘慘的瘮人。
公安局的有關人員接到報案後迅速來到現場,他們經過一係列的技術處理後,將屍骨移到罐外,同時弄出來的還有一件皮夾克。皮夾克已經發黑,表麵皺裂,已經看不出原來的顏色。現場還找到一顆紐扣。我心裏不由一驚,突然想起肖汝斌。當時他成天穿著一件棕色的皮夾克,隻有上方有一顆紐扣,一種不祥的預感掠過心頭。我將懷疑向公安局的同誌們作了反映。他們聽得很認真,還詳細詢問了肖汝斌的有關情況。
很快,公安局的鑒定結果出來了,皮夾克確實是棕色的,死者為男性,三十二三歲,死亡時間恰好是肖汝斌失蹤的那年。
省公安廳也來了人,隨同來的還有學校方麵的人,還帶來了肖汝斌的有關醫療資料。結果沒有出乎意料,死者正是肖汝斌。
根據情況推斷,肖汝斌當時逃到臨陽,可能是想找媚媚,因為媚媚已經不在原來的地方住了,沒有找到,或許怕連累媚媚,壓根就沒有找,就自己找個地方躲藏。南油罐區十分偏僻,對他來講,是個比較安全的區域。據庫區工人講,當年南區圍牆坍塌過,有很長時間沒有維修。肖汝斌從坍塌處進了庫區,由於饑寒交迫,又怕被別人發現,就暫且鑽進了廢棄的油罐,結果,就永遠躺在了這裏。
學校為肖汝斌正式平反,並開了一個追悼大會。大姨從北京發來了唁電,大姨父親自參加了追悼會。他見了我,輕輕地和我握了握手,說了聲:“大姨很想你。”我含著淚說道:“我也很想大姨,有空我一定去看你。”
肖汝斌的女朋友也來了,她蒼老了許多。因為她和肖汝斌沒有正式結為夫妻,沒有和親屬們那樣站到遺像旁邊。她沒有哭,但哀傷已經永遠地刻在了她的臉龐。
追悼會一結束,她就撲倒在肖汝斌的骨灰盒上,雙手緊緊地摟住骨灰盒,生怕別人搶走似的。
肖慧敏、佘媚媚、馬立昌和我默默地站在她的身後,一直陪伴著她。
自肖汝斌被當作階級敵人揪出來失蹤後,她就與家人斷絕了關係。從那以後,她一直是孤身一人。她死守著肖汝斌的靈魂,終身不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