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9章 跟著革命也難(2)(2 / 2)

突如其來的一擊,讓女兒的哭聲戛然而止。隨即就是撕裂肝膽的驚叫。媚媚先是一驚,爾後瘋了似的撲向女兒,摟緊女兒,發瘋地哭喊。安老師也衝了過來,要和那個澆水的同學拚命。這幫人一看事情鬧大了,隻好退出屋去,跑了。

這是一個漫長的黑夜。被褥全濕了,無法睡覺。一家人在一個角落,擠坐在一起。媚媚死死抱著小女兒,目光呆滯地盯著小女兒。安老師緊緊地抱著兒子,眼睛裏在冒火。

天快亮的時候,小女兒出現了異常,雙目緊閉,四肢抽搐。媚媚驚恐地喊著安老師:“老安!快,怎麼回事,咱們的小盼盼這是怎麼啦?”她嚇哭了。

安老師接過盼盼,一摸,身上滾燙。他不顧一切抱上孩子就往外跑。

醫院還沒上班,急救室沒有值班大夫。

終於等來一位兒科大夫。她給盼盼做了檢查後,詫異地責問:“你們怎麼現在才送來?!”

學校裏的一個教師的親屬也在醫院,認識安老師。她在兒科大夫的耳根低語了幾句。大夫抬頭看了看安老師,又望了望佘媚媚,猶豫了片刻,便說道:“孩子病得很重。我們這兒看不了,趕快去市人民醫院吧。”

安老師和佘媚媚趕緊抱著盼盼往市人民醫院趕。可是,晚了,小女兒已經停止了呼吸。幼小的生命,就這樣被摧殘了。

安老師發狂了。他拎著鐵鍬,滿校園尋找那個澆水的同學。他和那個同學發生了遭遇戰。對方一下子來了十幾個人,將安老師團團圍住。一人舍命,萬夫難擋。安老師毫不懼怕,掄起鐵鍬呈三百六十度轉圈。那些同學誰也不敢上前。相持了一陣以後,馬立昌領著一幫同學趕過來了,那些人見勢不妙跑了。

安老師扔下鐵鍬,竟像孩子般撲向馬立昌肩頭,號啕大哭。

馬立昌回憶說,這一幕對他刺激太大了。安老師這麼大一個人,居然伏在一個學生身上痛哭,如果不是到了絕望無助、痛苦萬分的境地,是絕對做不出來的。馬立昌深深感到,安老師需要有人保護。否則,他支撐不下去了。於是,馬立昌力排眾議,吸收安老師加入他這一派組織。

馬立昌告訴我,別看安老師作報告時那麼信心十足,神采飛揚,可在他一個人的時候,十分憂鬱悲觀。他常常給馬立昌說,連他自己也不清楚怎麼會走到這一步,真是可悲。他說他有種預感,他的結局不會美妙,他肯定是個悲劇人物,下場會很慘。

馬立昌不大相信他的話,認為絕不可能出現這種事情。

馬立昌在我這兒住了一個多月,得知臨陽市局勢平緩了,就回去了。

有一天,我在校園裏遇見安老師,我十分驚奇,不清楚他怎麼會到我們學校來。他並不想和我多說話,隻說了句“來看看我母親”。

我更驚奇了,這麼多年不知道安老師的母親竟然在這兒。我趕緊問:“你母親在我們學校?教什麼的?叫什麼?”他支吾幾句,什麼也沒說,就消失在教工家屬區了。

沒有多久,省“專政委員會”對安老師這一派的“武鬥”人員進行處理,共十二人被判處死刑。

其中一人就是安老師。

聽到這個消息,我震驚了,急忙趕到臨陽市。

我的胸口像是壓了千斤鐵塊,緊張難受得我氣都喘不過來。

看著刑車遠去,我的眼睛模糊了。

此時此刻,佘媚媚在哪兒呢?她在幹什麼呢?她在想什麼呢?……我不敢往下想。

此時此刻,我該不該去看看佘媚媚呢?最後,我否定了這個想法。

我在街上走著,漫無目的。我還在心悸。突然,聽到一個女人的聲音在喊我。我以為聽錯了。

但是沒錯,一個嬌小的麵容真真切切地出現在我的麵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