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爭的一個事實是,無論他講什麼課,同學們都愛聽。枯燥的政治術語、哲學概念到了他的嘴裏,都變得生動活潑、妙趣橫生。浩繁的曆史年代、曆史事件,經他一梳理,變得清清楚楚、明了易記。他講起語文課來,更是充滿詩情畫意,常常將曆史、政治課裏的有關事件、內容、背景巧妙地揉進課文裏,讓人得到一次情操上的陶冶。總之,大多數同學有一個共同感覺:聽安老師的課,是一種享受。
他來上課時,胳肢窩裏夾一本書,班長一聲“起立——”同學們的屁股還沒離開板凳,他就擺手示意讓同學們坐下了。下課鈴一響,班長“起立——”聲還沒落,他就將粉筆頭一扔,夾起書走了。隻要是上他的課,同學們感到十分輕鬆。他講課時惜字如金,極少在黑板上大片大片地寫字,但凡寫到黑板上的字,一定是這堂課的核心內容,就像一首詩的詩眼,留給人的印象極其深刻。他極為低調,平易近人,不事張揚。他不輕易表揚同學,也不批評同學。他私下說過,他的表揚和批評,不但沒作用,反而有害處。他永遠謙恭虛心,永遠行走在教研室、教室、宿舍三點一線上,永遠默默耕耘。他頭上雖然頂著讓同學們感到心悸的政治帽子,然而,絲毫沒有減弱同學們對他的尊敬和愛戴。
我是語文課代表,無形中與他有著更密切的關係。同學們稱我是他的得意門生。因此,聽到有關安老師與佘媚媚的議論,心裏十分著急。但願都是流言蜚語。
這天上午,正在上物理課。物理老師是個女的,快四十歲的人了,仍然紮著兩根小辮子,整個麵部像是一朵霜打了的花,沒有展開。五官以鼻子為中心靠得過於緊湊了些,再戴上一副高度近視眼鏡,更顯得擁擠了。講課時,她的手指習慣性地不停地推動鏡框。一上她的課,課堂上總是亂哄哄的。她全然不顧,照著講義一刻不停地講著,不停地在黑板上寫著,常常是寫不下了,還要擦掉一部分繼續寫。或許是準備的東西太多,總也講不完。下課鈴響了,下堂課的老師都已經站在教室門口了,她這裏卻照樣無法結束。有個同學尿頻,早就憋急了,邊舉手邊嚷:“老師,撒尿!”這無疑更給她添亂。
突然教室門開了,黃老師走了進來。霎時教室裏變得鴉雀無聲。黃老師在物理老師的耳邊低低說了幾句話,便出去了。物理老師便喊道:“佘媚媚同學,你出去一下。”
大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更無心聽課。物理老師十分懊喪,這堂課簡直糟透了。
整個上午,佘媚媚沒有回來。下午,佘媚媚也沒有回來。一連幾天,佘媚媚都沒有回來。一種異樣的氣氛在同學中間漫延著。
大概過了一個多星期。下午剛下課,同學們正準備去操場活動。佘媚媚突然出現在教室門口。她嫋嫋婷婷走進教室。教室裏立即寂靜下來,所有的目光都注視著她。她臉上露出微笑,不慌不忙地走向自己的課桌,將抽屜裏所有的東西都裝進了書包,往背上一擱,朝大家笑了笑,一扭一扭地走出了教室。
佘媚媚走了好一陣子,教室裏仍然保持著靜寂。不知為什麼,同學們誰也沒有去操場,都留在了教室裏。後來,教室裏開始發出了輕微的議論聲,互相探問發生了什麼事情。但沒有人能回答這個疑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