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府此時正在爆發前所未有的戰爭,孟氏平時雖嚴厲,卻不會無緣無故發脾氣,眼下她是發了大火了,而惹她不快的,又是自己的寶貝女兒蕭瑤。
“這孩子不能留!”
“我要她留下來。”
孟氏和蕭瑤對峙著,她隻覺得這孩子今日有些怪異,平日裏蕭瑤可是從不會忤逆她的意思,今日卻為了個女奴如此頂撞她。
“母親,瑤兒從未求過您,今天瑤兒求您。”蕭瑤掀起衣袍,雙腿跪地,重重磕在了地上。
那聲聲的磕頭聲像一把刀剜在孟氏的心頭,她緊緊閉上眼,不忍去看蕭瑤紅腫的額頭。
“瑤兒。”身後傳來蕭棟的聲音,他在門外聽了多時看了多時,這聲呼喚帶著幾分責怪幾分沉重。孟氏眼眶裏急急掛著淚,見是丈夫蕭棟索性揮袖倒在一邊的紅木椅上,低聲啜泣起來。
蕭瑤麵色清冷,似冰的眼神落在父親蕭棟的身上,久久沒有離開,她再次俯身在地,沉聲道:“父親,孩兒不孝。”
“先起來。”蕭棟並沒有去扶蕭瑤,隻是默默走向正中的位子坐下來,聲音響亮,屋裏的下人在蕭棟的眼神下,紛紛退出了屋子。
“瑤兒,你可否告訴為父,為何要收留那孩子。”蕭棟沉著聲音,似乎在等待一個合理的理由。
蕭瑤低著頭,心裏早已百轉千回,記憶似刀,她本不想再去觸及,可是她怕,她怕那孩子同她一樣來自二十一世紀,甚至那就是飛鷹,是失去記憶的飛鷹,她太寂寞了,這五年來每到深夜她便會被記憶裏的槍聲嚇醒,還有死前那些咒罵和咆哮。
可是她什麼也說不出來,記憶是她一個人的,她甚至不敢太與人親近,不敢將心徹底的打開,即便是這一世她的父母,她亦不敢毫無保留的接受他們的愛。
“你說不出來是嗎?那我就當你無理取鬧。”沉默了半響的蕭棟再次正聲道。
“父親……”蕭瑤聲音哽咽,卻不知道如何繼續下去。
眼神的對峙下,蕭棟突然輕歎一聲,他看向屋門之外的天空,表情空茫,仿佛那蒼穹中有他的無奈和傷痛,他聲音柔緩,甚至帶著幾分傾訴衷腸的寂寞。
“瑤兒,為父問你,若是我和你母親被人殺害,你可會報仇?”
“會!”蕭瑤斬釘截鐵的回答。
“這便是了,為父一生戎馬為的就是保家衛國,保我大皇慕容一族血脈永享基業,可是為父的手上沾滿了太多不該沾的血,你能保證那些人的子女不以這仇恨為今生之誌嗎?你母親的用心良苦隻是在保全這個家,你,明白嗎?”
“父親,她隻是一個孩子,她還有大好的青春和人生,即便她的國亡了,她也是一個獨立的人啊父親。”
“你這是哪裏學來的離經叛道之語,亡國之奴不配擁有人生,你也給不起明白嗎?若這些言論被有心人聽了去,你連累的可是我們整個蕭氏一族,難道,那是你所希望的嗎?”
此時的天空中,突然攢聚而來濃濃的雲霧,將陽光遮住,仿佛天地也跟著失去了活氣。
沉默,是二人之間最心痛的芥蒂,不是蕭瑤不想反駁,是她不知道如何去說服眼前的男人。
他們本身就是兩種不同的人,或者說在這個時代,蕭瑤的任何想法都顯得與這個時代格格不入,她不祈求理解,卻隻想留下那個孩子。
“你還有何話可說?”蕭棟眉眼緊眯,似是在等待蕭瑤認錯。
“父親,瑤兒還有什麼好說,隻是突然覺得您有些變了。”蕭瑤站起身,輕撣了撣衣袍上的灰,拱手道:“父親的話孩兒記住了,若沒有別的事,孩兒告退。”
天地之間,蕭瑤的黑衣在灰蒙蒙的細雨中,瘦弱而堅毅,蕭棟隻覺的這孩子像極了年輕時的自己,那時他也這般認定人世間本沒有什麼仇恨可言,可是當他廝殺在天地之間,他的軍隊踏過那些別國將士屍體的時候,他揮刀斬下別國王侯頭顱的時候,他明明看到了血霧之中那一雙雙仇恨似修羅的眼睛。
也許,在某個時候他的確變了,變的害怕失去,害怕戰爭,甚至害怕勝利之後那搖旗呐喊之下的千秋萬世,可是即便如此,他還是要挺起胸膛,保護他的國,保護他愛的人,他愛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