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碎之夢(一)(1 / 1)

肖瀟疲憊地走出勞動力市場。已經三個月了,她一份工作也沒找到,錢也快花完了。想到房東那酸酸的嘴臉,她不禁打了個冷戰。

她漫無目的來到街心花園,坐到花叢邊,靠著樹幹,揉揉幾近麻木的小腿,不知不覺睡著了。

……。

——校園圖書館,黎奇坐在她對麵。說是看書,其實看她的時間更多。

“別老看我,好好盯著書,就要考試了。”

“看到你我就信心百倍。”

“別貧了。”

“真的,為了咱們的將來,我一定百倍努力!將來找個好工作,養活你們娘倆。”

“哎呀,好惡心!—說實話,現在找工作真難。那些老板才不管你肚子裏是大糞還是錦繡;就算公務員,也不過是些學舌鸚鵡而已。”

“像咱這種三流大學,又是學中文的,誰瞧得起?所以我畢業後還要考研,多點本事才能掙大錢。”

“你家經濟條件好。我不行,畢業就要找工作。”

“憑你這才女,不難。”

才安靜了一會,黎奇又搖頭晃腦地念道:“‘手如柔荑,膚如凝脂,領如蝤蠐,齒如瓠犀,螓首蛾眉’,—活脫脫就是說你。”

肖瀟合上書本,正色道:“你再不正經,我可不理你了!”隨口吟道:“‘豈無他人?狂童之狂也且’。”

黎奇哂道:“好麼,還說我不正經!”

兩人大笑。

……。

——西行列車上,兩人依窗而坐。

肖瀟:“終於畢業了。你到我家認認門,咱們就分別了。”

黎奇:“我到廣州考法律研究生,你先在縣城找工作。所謂暫時分別是為永遠相聚。”

他摸著肖瀟的手:“你的手像玉一樣白潤。以後我就叫你‘玉兒’吧。”

“你有小名嗎?”

“有,父母叫我‘豆豆’,因為我出生時才四斤多。”

“好,我就叫你‘豆豆’了。我的好豆豆!乖豆豆!”

黎奇:“閑著沒事,咱們猜謎吧?我先出:‘四兩撥千斤’—打一食品。”

肖瀟略加思索:“巧克力。”

“對啦。再出一個:‘潘安落第’—打三國兩人。”

“呸!還沒考研就說‘落第’,烏鴉嘴。我出個故事謎:有個女子被丈夫拋棄,臨別寫了一首詩給丈夫,—‘自入君家,便與我翻臉。個中是寒是暖,心中自然有數。有時節氣滿心間,也強忍得五天十天。眼見年終將近,我身體消瘦難比從前。恨郎君薄幸,喜新厭舊,將我拋一邊。隻盼你回心轉意,來年再相見。’—打一日用品。”

黎奇沉吟了一會,搖搖頭:“你這個也不吉利,什麼‘郎君薄幸,喜新厭舊’,該罰!”

“認罰。我重出一個…。”

……。

——不久後,接到了他的來信。她用顫抖的手拆開信封,迫不及待讀起來。很快,她如遭雷擊般呆住了。

“我的玉兒:

…那天,咱倆跋涉四十公裏來到你家。—天哪,那能叫‘家’嗎:三間草棚,人和豬擠在一起;你媽殺了一隻雞,可雞湯一股尿騷味;吃飯時,一隻雞跳上飯桌,還拉了一泡屎,你爸用手一劃拉,然後就給我拿饃。記得嗎?當時我說去茅房,其實是出去嘔吐。這些也就罷了。你爸你媽才四十多歲,已經疾病纏身,除了你兩個妹妹,還收養著三十出頭的癡呆小叔。你告訴他們:等咱們在城市安家了,把他們接去、好好治病,再幫妹妹們找工作。

…到廣州後,我把情況跟我爸我媽說了,老人們不同意咱倆的事。他們說的也有道理:這麼重的負擔,簡直是無底洞,你倆這輩子還想翻身嗎?

‘仲可懷也,父母之言亦可畏也’。現在隻有兩條路可選擇:一是你與家裏斷絕聯係,不要管他們,全力打造咱們的黃金屋(父母同意給我三十萬創業);二是——我不說你也明白。我不能失去你!急盼你選第一條路…。

——你的豆豆。”

……。

在孩子們的喧鬧聲中,肖瀟猛然醒了,每次做夢,都是這些破碎的記憶,她抹去流到腮邊的淚水。

她懶懶走著。時已黃昏,縣城的馬路很熱鬧,下班的匆匆忙忙、小販們叫叫嚷嚷、戀人們卿卿我我。肖瀟真羨慕他們:自己何時能融入這個世界?

“一定會的!”她暗暗鼓勵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