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簡素雪驚醒過來,發出一聲驚天動地的悲鳴卻已經為時已晚,那隻妖豔的蝴蝶已經飛到了兩人中間,單薄的身軀被一把長劍貫穿,再也無法飛翔,她的身形一頓,胳膊便無力地垂了下來,如同折了翅膀。
簡素雪的耳中“嗡嗡”響成一團,半晌後,她才聽到一聲絕望的呼喊,“不!”
那響聲響在她的耳邊,聲音熟悉而陌生。簡素雪已無法思考,甚至不知道發出聲音的到底是不是自己。她的視線中紅光漫天彌漫,如同那紅裳下噴湧到空中的血絲,一點一滴連成線,天空下起了紅雨。
簡素雪滿眼隻是那刺目的紅,已分不清到底是衣服的顏色還是血的顏色。她腳下顫抖著,向著那抹紅色跑去。途中,她不知被什麼東西絆倒,重重地摔到地上。有人將她扶起,她來不及看一眼對方憐憫的神色,甚至感覺不到膝蓋疼痛。再痛,也不及身上的某個角落更痛。她往前奔跑,再次被絆倒在地,手指緊緊抓住地,再次站起來,直到膝蓋摔出了血,直到十個指甲盡斷,直到再也沒有一絲力氣爬起來。
在她最後的視線中,是那個紅衣佳人淒美絕豔的笑容,仍然那麼驕傲與從容,沒有一絲苦澀,沒有一絲不甘。
意識昏迷之前,她突然想起一件舊事。記得小時候有次她問紅裳,為何會那麼喜歡紅色。當時小小年紀的紅裳一臉驕傲地笑著說,“因為紅色是生命的顏色,是鳳凰涅槃,是重生。絢爛燃燒,義無反顧。”紅裳說話之時眼中的神采她永遠都不會忘,然而現在,她卻隻能眼睜睜看著那雙曾經那麼明亮的眸子一點點黯淡下去。
你說過你要鳳凰涅槃,浴血重生,而如今卻躺在血泊中,你為何要騙我?簡素雪閉上了眼睛,塵世間的一切紛紛擾擾的苦痛暫時遠離了她。
“紅裳......”喬城抱住軟倒在自己麵前的紅衣佳人。似乎有什麼迷霧從他的眼中散開,他的眸子又變得清涼如水,儼然還是那個儒雅清透的少年。他顫抖著手撫上懷中人蒼白的臉龐,“做了這麼多錯事,我本就該死,你為什麼要替我承受這一切?”
“我知道......”簡紅裳口中溢出血泡來,說出的話都變得模糊無比,她艱難地吞咽著,努力說道,“這些......都不是你的本意......對嗎?”簡紅裳用僅餘的力氣抓緊了喬城的衣衫,指節都泛白了,“再說......你變成這樣......我也有責任。我......隻是還債罷了......你不必內疚。”
用盡力氣說完這些話,簡紅裳急促地喘息著,她靜靜凝視喬城許久,張了張嘴說出一句話。她實在沒有力氣說出這最後的話語,連旁邊的江夜都沒聽到她說了什麼,但喬城卻明白。
她說的是,“要好好活著!”
“好好活著!”喬城一聲苦笑。他犯下這麼多的罪孽,欠她的情萬世輪回也還不清,卻要如何苟且?
他低頭端詳著那張依然生動的臉龐,仿佛隻是睡著了,她的神情格外安詳。喬城感覺自己的心突然空了一塊,無盡的虛空折磨著他,那是任何眼淚和悲傷都填不滿的巨大空洞。她的睡顏格外安靜恬淡,不像醒來時的她神情總是倨傲的,居高臨下。可為什麼他偏偏不懂,即使是這樣強勢的人,也會有寂寞脆弱的時候,也會想找個人分擔找個肩膀依靠。
為什麼隻有在那個人安靜下來,永遠不會用那樣高傲的眸子看著自己,永遠不會高高在上地俯視自己之時,他才能看清潛藏自己內心的真正意願。在剝離那些身份地位尊嚴麵子等一些問題,回歸到兩人純粹的身份。當她隻是這世間一個普通的女子,而他,隻是這塵世微不足道的一個男子,他才發現被湮沒在自尊之後的他的真心。
原來他早已愛上了她,早在他還是宮廷琴師之時。他會為她的每一個小小的進步而歡欣,這是發自肺腑的歡喜,當時卻隻以為是職責;他會為兩人偶爾的手指輕觸而在心中蕩起漣漪,當時卻隻以為是對觸犯禮教的忐忑;他也會在看到她回眸而笑的瞬間心中產生無以名狀的悸動,當時卻隻以為是一個成年男子的正常反應。
此情可待成追憶,隻是當時已惘然。隻是當時已惘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