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素雪輕輕笑了笑,看著銅鏡中的自己。渾身都被喜慶的紅色裝扮,但眼中卻無一絲喜色。簡素雪聽聞民間女子出嫁之時都要哭泣以示不舍父母,而除了這層心情,大多數女子內心深處應該都是喜悅的吧!懷著對未來生活的憧憬和向往,懷著對夫君的滿懷期盼,女子出嫁之時應該是最幸福的時刻。而她,心中卻是一汪死水,在這耀眼紅妝相襯之下,她的臉色卻是灰敗如紙。她不忍再看銅鏡中的自己,拿了大紅喜帕遮到頭上,喜帕上仍舊有龍鳳雙喜圖案,打扮完畢之後便由禮官領著上了鳳輿。
簡素雪一直在宮中居住,是以在鳳輿抬進泰和殿之前鳳輿先繞宮門走了一圈再沿側門徑直向來儀宮而去,身後跟著兩輛儀輿、一頂大儀轎和兩頂明黃八人儀轎,禮官一路念著祝文開道,另有數十個宮女太監撐傘挑旗。
簡素雪一路隻是恍恍惚惚,麻木地聽著耳邊禮官的讚禮和樂隊奏出的吉樂。很快,鳳輿停了下來,簡素雪走下轎,接過禮官遞過來的寶瓶,在內務府姑姑的攙扶下,跨過火盆,一路被攙進了來儀宮的東暖閣。東暖閣門口橫著一個馬鞍,馬鞍下放了兩個蘋果,簡素雪照姑姑提示跨了過去。
簡素雪隻覺得腦中一片空白,似乎什麼都沒想,似乎又想了很多。以前的許多事一一閃現腦海,身邊的聲音似乎也離她很遠。直到坐在東暖閣的床上,她還有一種如在夢中的不真實感。
閑雜人等退到殿外候著,屋內隻餘主持合巹禮的內務府女官,簡素雪坐在暖閣的龍鳳喜床之上等候喬城。
沒過多久,簡素雪聽到屋內女官紛紛見禮的聲音,有腳步聲向床邊而來,她低著頭,視線中隻能看到大紅色繡著龍紋圖案的錦袍袍擺和腳上的龍鳳呈祥羊皮靴。
那雙腳靜靜停留在麵前片刻,她頭上突地一輕,眼前的視線也變得明朗。頭上的大紅喜帕已被挑開,喬城正手拿著玉如意站在她麵前,看向她的眼神有刹那的驚豔癡迷,隨即斂去,麵無表情地坐到她身邊。
簡素雪也曾如別的少女一般做過這樣遙遠的關於一生的夢,總有一天她會穿上大紅嫁衣坐上花轎,在新房中等待良人揭開她的喜帕。她的良人會有天底下最溫暖的眼神,笑吟吟地看著紅妝喜服的她,他的眼神如此專注,似乎隻看得到她,隻容得下她一人。那樣的默契,四目相對的繾綣神情在兩人眼神中靜靜流淌。她渴望的是這樣平淡而純粹的愛情,不需要轟轟烈烈,不需要刻骨銘心,兩人在平凡的生活中彼此依賴彼此相依,相攜走過,卻放不開彼此。願得一人心,白首不相離,這樣的感情,於她,足夠!
她想過生於皇家,自己的婚事不由自主,但沒想到會是如今這番情形,與一個自己不愛也不愛自己的男人成親。
這時內務府女官上前見了禮,在紫檀雕龍鳳炕幾上擺好宴,鋪設坐褥於龍鳳床沿下。簡素雪和喬城相對而坐,女官恭請皇上皇妃交杯用合巹宴,黃地龍鳳雙喜字紅裏膳桌上擺滿了各色佳肴湯品。
女官替簡素雪和喬城分別斟了一杯酒,喬城淺嚐一口,將酒杯遞給簡素雪。簡素雪看著杯中映出的自己的倒影,精心梳理的妝容,頭上簪子上的流蘇微微晃動著,在杯中輝映出點點光芒。喝了這杯酒,我便是這明玄的皇妃了。她的眼波與這杯中酒一般輕輕波動,卻終究下不了決心一飲而盡。
正在此時,門外內務府姑姑驚慌地走進來見了禮上前稟報道張勝在外有要事求見。
喬城皺了皺眉,終於還是揮揮手讓張勝進來。簡素雪暗暗鬆了口氣,將酒杯輕放於桌上。喬城看了她一眼,目光似是了然。
正在此時,張勝跌跌撞撞跑了進來,他身著玄色長袍,身披黑色鎧甲,形容卻是狼狽非常。隻見他頭發淩亂,臉上沾滿了鮮血。而細看他身上,卻沒有受傷之處。
他一進來就結結實實跪倒在地,頭磕在地上發出沉悶的聲響,聲音沉沉道,“陛下,大事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