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重要的是,她始終沒有見過他,無法肯定他所說的一切是否屬實。他說他和她一樣才大學畢業,播音專業,簽了他們地方交通台。剛進台裏,沒有給安排播音工作,大部分時間都在外麵跑路況信息。哪裏哪裏交通擁堵,哪裏哪裏發生車禍,哪裏哪裏因為大雨而路癱。
他說,他的夢想就是做好一名播音員,全中國最好的。
他說,跟你講電話是我最好的節目。
他們之間愛情也許存在,卻橫亙著一麵摸不著的牆,誰也沒有說明。
後來,小明從廈門來看她。初見到對方的那一個瞬間,彼此的眼睛裏沒有驚喜,沒有失望。在逛俄羅斯風情街的一家服飾店裏,顧春熙看到了鏡中的他們,他們有著太相似的平凡,平凡的身高,平凡的臉,平凡的氣質。現實中的困難戶,所以隻能在網絡裏找溫存。這不好。
晚上,顧春熙吃到了人生中第一個燭光晚餐。燭光影綽下,小明拍拍手,waiter送來一份甜點,提拉米蘇上清晰可見“春熙”二字。
顧春熙吃了一口,真是美味無比。
Everyday is a gift
小明回廈門那天,顧春熙當班,有些抱歉地對他說:送不了你了。
那是一個清晨,有些冷,顧春熙起了大早帶小明去吃早餐。甜沫油條、餡餅、油炸糕、豆腐腦、豆漿點了一大堆。顧春熙說,看青島這個城市多美妙,有機會常來。
但那一別之後,他們再也沒有見過。
那天一整天,顧春熙都很忙,她接了一個新活。以前的海獅訓練師要離開青島,準備把訓練海獅的技能教給她,她必須在一周內學會。
那一周,顧春熙每晚都到午夜之後才回宿舍。小明的留言很多,她的解釋很少。有時他打電話過來,她因為怕老師等,所以總是快快掛掉。小明留給她的最後一條信息是:我想你肯定對我並不滿意,所以以後不會再打擾你。
而正是那天,顧春熙聯係到了一直沒有聯係上的馮荃。馮荃通過QQ加上了她,視頻時,她們都哭了。馮荃的網戀男友小明是個騙子,騙財騙色,最後竟然軟禁著她給她的父母打電話索要贖金。她與他鬥智鬥勇,曆盡千辛萬苦才逃出來。馮荃對著攝像頭涕淚俱下,她說:“千萬不要相信網戀。”
顧春熙沒有再回小明的信息,一周後,拉黑了他。在最初的那些天,她對著電腦總是無所適從,並且像得了手機綜合征那般,總是手忙腳亂地到處找手機。可是,那個叫小明的人,終究從她的生命裏消失了,就像從來沒有出現過那般。
第二年的春天,顧春熙在神穀川吃飯時,終於鼓起勇氣與經常看到的那個穿白衫的青年搭訕。他們並沒有開始一段愛情。顧春熙交代了與小明的那場似有似無的愛情,青年問她:“為什麼不相信自己,不相信他?”顧春熙說:“有些人,就像你,是米飯,而他是掛在牆上的鹹魚,隻能看一眼,卻吃不到。因為太遠太虛幻,甚至不知道是不是臭的。”
青年說:“我不是米飯,我也是鹹魚。”
他患有遺傳病,辭了工作躲在青島日本朋友這裏,店子裏用的那些碗,都是他的手筆。在認識顧春熙半年後,他死了。
他留在顧春熙腦海裏最深刻的一句話是:Everyday is a gift from god。珍惜每一天活著的日子,珍惜每一個相遇。除此之外,還有一個他親手燒製的咖啡杯,素的白色,幹淨得就像嬰兒那般。顧春熙一捧起那個咖啡杯,那句話便瘋魔地糾結在她的腦海,不停歇。
她沒有珍惜每一天,也沒有珍惜每一個相遇。
很多的無意是打開記憶的密匙
時光荏苒,五年後,顧春熙回福州看望好友馮荃,然後和她一起從福州去廈門旅行。在廈門的出租車上,她聽見了收音機裏熟悉的那個異常幹淨的聲音。她聽見他說:“各位好,我是‘一路暢通’的主持人,您的朋友小明。”
馮荃在欷歔:“天哪,又是一個小明。”
很多的無意是可以打開記憶的密匙,那些或龐雜或單純的故事在空氣中湧動。俄國有很多伊萬,德國有很多漢斯,中國有很多小明。顧春熙想起自己生命中的那些小明,小學時她認識兩個小明,中學時有三個,大學時有一個。他們就是鄰家的男孩,母親站在胡同口喊一聲“小明,回家吃飯”,會有幾個不同的作答聲。但沒有一個小明,會再深入地嵌進她的生命。
提拉米蘇的意思是:跟我走。那年顧春熙吃到的“春熙提拉米蘇”,是小明提前聯係了廚師做的,那是一句表白,他想說:“春熙跟我走。”可是顧春熙不知道,那天,她就是個第一次吃提拉米蘇的土妞。
顧春熙什麼都沒有說,馮荃也是,她們各自望向窗外看流動的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