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學校裏很快地組織春遊,並在校報上開辟與春天有關的征文。
我們與隔壁班聯合起來,在一個周末,去學校附近的一座梨花盛開的山上遊玩。臨行前黎錦天在QQ上留言,說,嘿,蘇小美,不管你躲在哪片梨花裏,我的導彈定位係統都能將你搜出來。我隱身,看著他發過來的一枚呼嘯著旋轉的導彈,想要給他回複一個同樣好玩的小人兒,卻是將鼠標放置了許久,都沒有點擊下去。
“美天都有你”的博客上,並沒有像我想象的那樣,荒草叢生。黎錦天每天都像個勤快的小老鼠,將別人麥田裏好玩的故事、好看的圖片、好聽的歌曲,全都“偷”運到自己的這片自留地裏來。常有陌生人留言,說,博主為什麼每天都會如此快樂開心呢?是不是你的身邊真的有一個像你博客名字裏說的那樣,可以天天陪伴在身邊的很特別的朋友?
黎錦天對於這樣的問題,總是不厭其煩地跟帖回複,說,當然啦,小老鼠如此不辭辛苦地耕耘自家小花園,肯定是要在春天的時候,讓朋友看到百花開啦。也有人八卦,繼續跟帖,問他,可是那個你為之這樣日日忙碌著的朋友,她會不會來呢?
黎錦天不回複,我卻是匿名,回答說,或許,她天天都在這裏,隱了身,流連忘返,且耐心地等著那片花兒開呢。
我不知道這樣匿名的留言,黎錦天會不會看到。他知不知道,盡管博客長長的密碼我可以倒背如流,卻從來不肯輕易地在這片濕潤芬芳的泥土上留下文字,隻是因為我不想讓他再承受更多的流言飛語。
就像這次春遊,我那樣地渴盼,卻可以為了這份隻有他肯真誠給我的情誼,而毫不猶豫地放棄掉一樣。
五
黎錦天在春遊的時候,幾乎吸引了所有女孩子的目光,他的歌聲,具有極強的殺傷力,可以穿透層層的阻隔,直抵人的心靈。女孩子們發瘋似的在山頂舉行的Party上,又喊又叫,讓黎錦天一直不停歇地唱下去。而男生們,則嫉妒地看著他,看著那群因為他臉皮厚厚地尖叫的女生們。
這些都是我在下課的間隙,從那些八卦女生們的口中聽說來的。
校報的春遊專欄裏,編輯專門為我開辟了空間,卻遲遲等不來我的文字。編輯說,蘇小美,沒有你的文字,這專欄無論看上去多麼的爭奇鬥妍,懂得的人都知道,所有的文字都是寂寞的。
可是,又有誰知道,我坐在夜晚的台燈下,看黎錦天“美天都有你”的博客上那些繁花似錦的文字時,又有多麼深的寂寞呢?
而總是在熱鬧中開懷大笑的黎錦天,他會不會有過同樣的孤單?
我終於還是在周末,一個人背起行囊,去了黎錦天去過的那座山,並在他們唱歌跳舞的山頂上,高聲地對著十幾米處的大山喊出黎錦天的名字。
喊過之後,心內鬱積的那些憂傷便開始慢慢地散去,猶如午後淡紫色的輕煙。
回來後我便給校報寫了春遊的專欄。在那篇專欄的結尾,我寫給自己,說,其實每一個人,都在最好的春天裏,都有別人不曾發現的清香與唯美,我們在自己小小的天地裏,迎接著屬於自己的陽光、雨露、清風。如果恰好有人經過,陪你默默地坐一會兒,而後離開,那麼,你不必感傷,因為我們曾經有過如此美妙注視陪伴的時光。就像春天總會過去,但這一季的芳香,卻是留在了我們的莖葉之間,再也不會失去。
六
文章發表出來的第二天,我在堵車的公交上看到與公交相向而行的另一輛車上,黎錦天正背對著我認真地看一份報紙。隔著嘈雜喧囂的人群,我還是隱約地瞥見了校報的一角。
車開動的時候,我突然間明白,最初的那段時光裏,黎錦天與我每天同乘一輛公交,原來不是巧遇,也不是同向,隻是他刻意地要向我索要一份友情。
那天晚上,我溫習完功課,習慣性地登錄“美天都有你”的博客。那篇校報上的專欄,竟是在我登錄前的一分鍾,放在了博客最新的日誌裏。
我看著黎錦天同樣灰著的QQ頭像,知道這一刻,他也在隱身,而且等待,等待著我點開他的對話框說一句話,或者什麼都不說,隻發給他一個蹦跳的小人兒。
而我們,果然心有靈犀地在下一秒鍾,發給對方一個笑得東倒西歪的小人兒。隻是,他的小人兒說:嘿,再笑你就牙齒都掉光啦!而我的小人兒則說:嘿,牙齒掉光了也要“美天”癟著嘴陪你笑!
我看著黎錦天隨後發來的滿屏的奇形怪狀的笑臉,捧腹的,傻笑的,偷笑的,壞笑的,嬉笑的,羞澀的,小人得意的,豪放不羈的。它們一起笑著,幾乎將我的屏幕都要震落下來了。
我捂住雙眼,可是那眼淚,還是伴隨著笑聲,在這個百花香的春天的夜晚,毫無阻攔地流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