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鄒董,都準備好了。”
“嗯,你先出去。”
穿著套裙的姑娘大氣不敢多出一口,立刻小步退了出去。鄒和光沒多分給她半個眼神,他站在等身穿衣鏡前,在左手邊一排排打開著的袖扣盒裏點了一副,伸出胳膊,身後的侍者立刻會意踏前一步低頭小心為他帶上。
房間裏隻餘下金屬碰撞的叮當響聲。
方扣、鉑金、碎鑽永恒的不過時的經典款,雖說稍有磨損,但依舊莊重至極,可這顯然不是這些堆成階梯的配飾小山中最出彩的一款。
造型顧問嘴唇翕動,卻被旁邊的人一個眼神噎住了話語。像這種身負巨頭權財兼備的成功男人大抵都有著不可理喻的怪癖,眼前這人努力把自己變作一塊冷硬的石頭,更恨不得周圍人都是無情少言的草木,那他們便也配合著沉默。左右拿著高薪,一切都按照雇主的意思來。
沉默在這裏一向是春天的柳絮,無處不在,無孔不入。
但今天顯然不同,鄒和光抬起袖子,注視著鏡中的那對袖扣,目光漸漸和軟下來,整個人仿佛鍍了柔光,宛如冬日將融的堅冰帶著冷暖模糊的色澤:“覺得款式太平庸吧?這是我二十多年前收到的生日禮物。如果說,這男性送的會不會顯得不夠陽剛?”
“不會,二十年前的時候會送這樣的禮物的人顯然是個品味良好的紳士。”
“他確實是,”鄒和光眉眼暖的不像話,他衝著左手邊比劃了一下:“那些有大半都是他送的,送這副的時候我剛讀大學,就嘲笑了他一句,沒曾想他每年都送我這些東西,一直到他去世。”
造型顧問身體一個激靈,生怕自己觸及到什麼禁區。做專屬顧問久了就知道,十年前那場意外對眼前人幾乎是致命性打擊,甚至那個名字在他們周圍都幾乎成了you
know
who一般的存在,他不想失去這份工作,卻堵不住自己的耳朵。
鄒和光瞥了他一眼,嗤笑一聲,對著鏡子張開雙臂,身後的人立刻將西裝外套給他遞上,緊接著先為他打了個溫莎結,然後又為他在胸口別上一方絲帕。
配色剛剛好。
他安靜的看著鏡中人,雲雀灰色的手工西裝確實剪裁精良,哪怕他身形實已形銷骨立,現在看起來卻並不蕭條。瑪薩拉酒紅的領帶和同色係方帕光澤感極好,醇厚又內斂,將男人骨子裏被歲月沉積的威儀勾勒的淋漓盡致。加上他本就五官銳利迫人,眉形筆直似劍,顴骨鋒利如刀,恰到好處的中和了這份內斂,就算那兩鬢微霜,也隻是增添了威嚴,並不蒼老依舊俊美無儔。
從袖扣到領帶夾,從領稱到胸前的方帕,麂皮的布洛克花紋皮鞋,粒紋牛皮腰帶,祖馬龍的男士淡香水,每一個細節都被修飾的一絲不苟。但從瑪薩拉酒紅到布洛克皮鞋,在男性的經典之餘一切似乎都被拉回到了十年前的時光之中。隻除了他臉上的褶皺,和微白的鬢角。
鄒和光袖子一甩,轉身接過秘書遞過來的裝飾精美的一大捧火紅的玫瑰,像一團火,卻被包紮的矯揉造作。他皺了下眉,幹淨利落地將那些無用的精美的絲帶綢網撕下去。
那些尖銳的刺,生生劃破他的手指,豔潤的血珠子一滴一滴的滑落,落在雪白的羊毛地毯上,被毛纖吮吸了個幹淨。
助理倒吸一口氣,急忙拿著手帕過來,卻欲言又止不知道到底該不該上前。
鄒和光沒停止他的動作,他單手握著花,騰出了一左手,將胸口疊好的方帕扯出來隨手丟了,然後在駐足在落地窗前,從瓷瓶裏掐了一朵白色的花苞。他手指上的血抹在細膩的花瓣上,鮮豔的漂亮。
這注定是他人生裏即將參與的最重要的一場儀式,以此來終結這樣一場悲切的獨角戲。他大踏步的走出房間,走下樓梯,走出門廳,踏出別墅,仿佛一步一步的走入陽光之中,仿佛終於迎來的冬日驕陽,仿佛高山積雪終於開始消融,在炙烈的炎陽下被焚燒融化的不止有厚重的堅冰,還有渴望擁抱一切的生命。
小金標的雙R等在門口,他上了車微微闔了會眼,神色平靜安詳像是睡了,又似乎清醒著,直到車子停下他才緩緩張開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