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重新走回到佛龕前,這座道觀供奉著佛龕而不是神龕,她目不轉睛的注視著佛龕上擺放的唯一一尊造型詭異的佛像。
這尊佛像如同佛教的四大金剛,橫眉瞪目手執長戟,腳底踩著數隻造型恐怖的惡鬼,一副凶神惡煞模樣。
道觀藏佛,金剛鎮壓,這座道觀的布局似乎……
“還沒有找到?我就說了住在這裏的一千兩百戶裏根本就沒有叫做鍾衛國的,你還不信。”老叟從佛龕後走了出來,他抽著煙槍,吐出的碩大煙霧將麵龐包裹其中。
“恩。”李月児答道,她不露痕跡地數著佛龕上金剛腳底的惡鬼,當她數到第十一時,隱約感覺這些惡鬼正朝她齜牙咧嘴仿佛要生吞了她般。
不出所料。
金剛腳底的惡鬼數目恰恰隻有十二個。
而且最後第十二隻惡鬼才僅僅生出下體,整個上半身此刻一片虛無。
李月児不自覺的將目光重新移回到老叟身上。
他的身體上看不出任何惡鬼的變化,能夠在日間行走的惡鬼至少得修成千年的道行,她看不出這個老者身上蘊含的一絲陰氣,相反隻有生者距離死亡越來越近的死氣。
“爺爺,這座道觀怎麼不尊神位而是供奉著一尊佛位。”李月児裝作好奇。
“佛事陰陽,神佛又有什麼區別,十年前我來到這裏的時就這個模樣,每天隻想著讓這裏幹幹淨淨,哪裏想過那麼多。”老叟抽了口旱煙說道。
李月児注意到對方提及到十年前,她沒有辦法直接侵入到對方記憶,檢索到的時空碎片不能完全留下一個人的痕跡,大多數時隻是零散的模模糊糊的經曆,即使將一個人的一生碎片拚湊在一起,也不過如同管中窺豹。
“十年前這裏就這樣了啊。”她一副感慨的語氣,環顧著四周十年幾乎沒有任何變化的場景。
“是啊,人人都說世間哪有十年不變的東西,他們哪裏知道這裏日複一日重複著過去。”老叟抽了一口旱煙,目光渾濁像在追憶曾經的往事,“嚴老頭死了之後,這裏就剩下我一個人陪著這些大大小小的靈位了,年輕人哪個願意做守陵人啊。”
“十年前這裏還有一位嚴姓老人?”李月児好奇的問道。
“你想知道那個可憐的老頭。”老叟似乎看穿了李月児的算盤,徑直感慨道,“他是個好人啊,十年前我流浪到此處無家可歸他收留了我。他姓嚴,不是你要找的人。去年他死的時候身邊沒有一位親人,他央求我一定把他的骨灰埋在道觀門口的樹下,我將他的骨灰全部埋在門口左邊的第一顆樹下。哎,小姑娘,老嚴真是個可憐人啊。”
老叟的聲音沙啞,語氣帶著哀歎和惋惜,似乎回想到了過去,他蜷縮著瘦小不堪的身軀重新提著掃帚進入佛龕的背後不再多言。
李月児再次端詳著佛龕,這才悄無聲息的退出道觀。
道觀左手邊的第一顆鬆樹。
它長著灰褐色的樹幹,樹身隻有碗口那麼大,樹枝一層一層的向四麵舒展,好像一座莊嚴肅穆的佛塔,枝葉鬱鬱蔥蔥,每一片葉子都如同針尖一樣,充滿生機。
李月児直視著這一株鬆樹,從表象上看不出任何區別。
“天地陰陽,空間逆轉,神佛歸位,妖魔退散!啟!”她紅唇輕啟,一瞬間天地色變。
眼前的天似乎還是眼前的天,眼前的地似乎還是眼前的地,世界此時隻能顯示兩種色彩。
白的是天,黑的是地。
源源不斷的陰氣正從四周墳墓中洶湧彙聚到眼前這株鬱鬱蔥蔥的鬆樹中,所有的墳墓埋葬的骸骨都像是它的給養品。
不對!
究竟是怎麼回事!
蒼白色的天空此時變得更加昏暗,陰氣滾滾,遮天蔽日!
四麵八方的陰氣如同颶風布滿整個蒼白色天空,陰氣漏鬥般從天空垂直而下滾落到身後的道觀之中。
李月児下意識的轉過身子望向道觀。
天地之間哪裏還有什麼道觀,呈現眼前的是一座巨大無比的靈堂。
無數孱弱的小鬼匍匐在地上托舉著一隻巨大棺槨,棺槨之上綻放著一朵潔白色巨大花圈,花圈頂端書寫著一條橫幅“替天行道”,花圈兩側各自憑空懸掛著一副挽聯:
“生生生,人倫荒廢公道俱滅;死死死,天理昭彰報應不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