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茹已經熟透了往返梧桐穀與城中心的道路,王尋還是大字不願識一個。
“你又帶什麼奇怪的東西來了啊,爺爺?”看著一茹手裏端來滿碗熱騰騰的湯藥,王尋發出警惕萬分的埋怨聲,努力往後伸長脖頸,屏住呼吸隔離氣味像躲避瘟病。從吃晚飯的時候他就很在意爺爺在門口擺爐子煮些什麼,不祥的預感似乎要靈驗了。
王知秋對孫子的反應露出過意不去又不厚道的笑容,正巧看到王尋身上的服飾,避重就輕故意打岔:“新衣服不錯。”
“對啊對啊,一茹給我訂做的。”王尋站起身抖摟袖子揮撣衣擺,“像不像爸爸那套?”
和王老出訪時穿的那件象征王家身份的禮袍如出一轍的黑底金紋,背後正心一個“王”字,穿在王尋瘦小的身上,寬鬆又生出一股威嚴。“可貴了。”一茹不由得插話,王尋叉著腰,自滿不已。
“得了,快去把藥喝了,這藥價可不比你這衣服遜色,千萬別浪費。”
“真的?”王尋狐疑地看向湯藥,早已離開火爐,“不喝。上次你騙我吃丹藥,可難吃了,吃完還拉了好多天肚子,還有上上次的果子,害我在床上躺了三天不能動……不浪費的話,就給一茹喝吧。”
“不行不行,我可沒生病……”
“我也沒有生病,我好著呢!”王尋企圖倒立自證卻摔在了地板上。
王老連哄帶騙:“這是補身體的,理應給這兒最小的人喝,站在這裏誰最小?瞧瞧你那胳膊,比一茹還瘦。”
王尋還在遲疑,一茹的湯藥已經遞到了嘴邊,隻微一張嘴就進了口,一股極怪異之味立刻滿溢口鼻直衝大腦,王尋微挪腳步就想嘔吐出來,王老卻不知何時出現在了二人身邊,一雙老手一隻搭在王尋身上,不消使力便讓他隨了心意,一隻抓住碗底一推,“下去吧你!”一茹還在吃驚,便見滿碗藥都入了殿下肚子。古怪的湯藥確有不凡,和尋常茶湯不同,隻消一次就被喝了個精光,碗底竟連一滴殘液都尋不到。
王尋喝醉了般在原地晃蕩,身子搖搖欲墜。
“爺爺,這是……這是酒……呀?”
“不不不。”王老連連搖頭,隨後伸出舌頭微抿雙唇,難得地做出讒樣,眉梢上揚是他的向往,眉頭擰結又化成按捺,眯起的眼皮裏看不到雙目隻有兩道射出的精光,蒼老黑黃的皺紋似乎都舒展開一些,“酒的滋味可比這個香多了……”
“殿下你沒事吧?”
“沒,沒事……就是,頭有點大。”
“殿下,殿下你……噗……”一茹擔心的語氣忽然化成夾雜著擔心的笑意,“老家主,殿下他!”
“沒事沒事……”王老擺擺手,“藥勁大了而已,今天就讓他早點睡吧。你們也吃好了,我要去參加聚會了。梧桐葉別忘了摘給他。”
“是。”
王尋抬起雙手罩在雙耳上,身子還在搖擺不定:“一茹,我真的感覺,頭有點大。”
“它確實變大了,殿下。”一茹忍著笑。
王尋蹣跚的跑到立鏡前,發現雙手的知覺沒有偏差,自己的腦袋整整大了一圈,鏡子裏的他腦袋膨脹了一圈,成了個大頭娃娃,難怪他感到自己的脖子有些酸累。
他長長地出一口氣,躺在了地板上:“啊……我不想動了。”
一茹收拾起碗筷,他就看著大門外恣意搖擺的青草。穀裏的太陽本就落得早,今日的天色還和王尋一般昏昏沉沉,帶足水氣的風一股接一股讓他感到清醒些許。
一茹收拾完了,端了厚厚一本書兀自看。王尋翻了個身撅起屁股,像毛毛蟲一樣一弓一直向她蠕動。
“一茹,陪我玩……”
“您不是不想動了嗎殿下?”
“可是我想玩,你在看什麼?”
“這是《八州誌》,一本記載八州各地風貌的書,圖文版的。”一陣大風貫入堂裏,一茹按住想要跳動的書頁,“要下暴雨了。”
她放上書簽,一片清香的薄竹簽,合起書,去門口給殿下摘一片梧桐葉,不忘恭敬地向神樹行禮。王尋看著大風鼓動她米黃的裙擺,勾勒出少女筆直纖細的腿。天空突然一個炸雷把返回的一茹嚇了一跳,王尋騰地一下振作精神抬起大頭。那時的他不會思考,為何別一人隻是受了點驚嚇,也拖帶得自己提心吊膽?
山穀太小了,山峰遮住大片天空,有時候看不見閃電,卻聽到雷聲。好在有金焱梧桐散發的些許光芒,即使在午夜也不顯得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