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著老北平城算計起來,沾著飛禽走獸名頭的街巷少說也得有小一百個!
什麼虎城、象房、鵓鴿房,鹿場、豹房、駱駝坊,那都是打明朝時候起就設立起來的官方或民間的消閑場所或交易機構。
皇帝老兒平日裏三宮六院、七十二妃,蘇杭美景、高級娛樂場所都看膩味玩惡心了,也就有那懂湊趣識好歹的官員或內監鑽山打洞的替皇帝踅摸些個稀罕玩意,變著法兒的哄皇帝老兒開心。
養著獅虎象豹鬥獸取樂,蓄著鵓鴿花鹿狩獵怡情,久而久之,哪怕年深月久朝代變遷,乃至大清朝的皇帝老兒都從那龍椅上叫大炮給趕到了皇宮外麵關起門來哄自己玩,這些個以飛禽走獸而命名的街巷市集卻都頑強地生存了下來。
而且老北平裏麵沾著皇氣,雖說是落毛的鳳凰不如野雞,可爛船還有三斤釘不是?
總能留下那麼幾個眼神利落手腳活泛的豪門富家,仗著早年前詐訛蒙騙存下來的家底子,或是幹脆就吃著幾條街鋪麵的房租錢,把那走狗鬥雞架鳥玩鷹的富貴作派保留了下來。
尤其是在老官園的街麵上,一隻蟹青兒蛐蛐能叫幾個不差錢的北平爺們炒出來上千大洋的買價,一羽調過叫口的白毛畫眉張嘴就敢要十根大黃魚……
一頭據說是從藏邊地界帶過來的純種藏獒啥價?
沒人敢問,反正有一位爺當場就抱走了那頭還沒斷奶的純種藏獒,跟那位爺後麵的跟班兒眼皮子都不眨巴,順手就扔過去三張弓弦胡同裏外大八間四合院的房契!
平日裏,這老官園就算得上人頭攢動、摩肩接踵,紮堆在各家買賣前看稀奇的也不在少數。眼瞅著又有一處人堆裏傳來了陣陣吆喝聲,不少在老官園街麵上溜達的老北平爺們、還有那些肩頭掛著褡褳的外路客人,頓時朝著那人群湧了過去。
影影綽綽的,隻能瞅見人縫裏有個老頭兒滿臉是血的跌坐在地上,身邊散落著三兩個被踩破的竹籠子。
再仔細一聽,還有個囂張的聲音在不依不饒的叫喚著:“就今兒這日子,就爺這身兒衣裳行頭都且不論了!隻說就爺打從大清國九門提督後人手裏花了真金白銀老鼻子錢買回來的這隻鬥雞,正經叫個金鉤嘴老鷹爪,七彩羽毛鳳凰冠,可著北平城走遍了鬥雞場子那都從來都是一個字……贏!你個老棺材瓤子甭說瞅一眼了,就叫你聽半聲雞叫那都得你家祖墳冒青煙!你個老嘎崩兒的棺材瓤子,你就楞敢拿著黃皮子熏我這寶貝鬥雞?”
囂張的叫嚷聲中,人群中已經有醒事的人回過味兒來了,一個勁搖著頭嘟囔:“這指定又是碰瓷兒的事!不定是哪家混混看上了人家手裏那幾隻黃皮子……”
“可不是咋地?就那隻雞,下湯鍋都嫌光剩骨頭淨剩下毛了,還鬥雞?鬥我去個篹兒吧……”
“老幾位,嘴上把住門!沒瞅見拎著雞的那位是誰麼?珠市口兒出名的混混假和尚!就這位,能訛善詐好找事兒,癩蛤蟆蹦腳背上,不咬人可惡心人呢!”
或許是著實害怕假和尚訛到自己身上,人群中有好幾個見識過假和尚手段的街坊都轉頭擠出了人堆兒。借著這個檔口,一個身上背著粗布褡褳的健壯漢子不著痕跡地擠進了人群中央,但卻又悄無聲息地隱藏在了圍觀的街坊身後。
似乎是確認自己今天的訛詐能夠滿載而歸,假和尚甩動著他那身職業混混的標準服裝青洋鄒長衣的下擺,叼著根摻合了白麵兒的洋吉利國煙卷兒吆三喝四地叫罵著:“都不說豹房、虎坊橋那些個鬥雞的大場麵,單算老官園鬥雞的場子,爺手裏這鬥雞哪次不幫爺贏回來兩個大洋?也甭說爺欺負你個老幫菜,今兒你給爺磕仨脆的,再把你那籠黃皮子讓爺拿走宰了去晦氣,爺還就抬抬大腿讓你個老幫菜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