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木道:“當今的觀主,還是我讓給他的呢。”易少空嗤笑道:“吹牛的吧!不然你能混成這樣?”枯木無限感慨道:“長生以後,無以為期。當有一天,你身邊的人一個個離你而去,那種滋味——嘿嘿!不過,你小子怎麼能體會其中的悲涼?”聽他說起悲涼,陸上不由想起大漠的滾滾黃沙和雲川的皚皚白雪,它們之下,都掩埋著累累枯骨。沒有上過戰場的人,不能體會其中。
枯木接著道:“不瞞你們說,我是長生觀在俗世的接引人。”易少空好奇道:“就是接人去長生觀嗎?”枯木道:“不是。我是在尋找可以去長生觀的人,我隻指路。”“長生觀在哪裏?”枯木道:“苦海之內。你別再問了,我不能說太多的。”易少空一臉遺憾。
陸上問道:“道長知道去劉村的路嗎?”枯木道:“當然知道。”陸上道:“道長忙嗎?”枯木道:“當然忙。”陸上道:“道長可不可以為我們引路?”枯木不答反問:“你去見什麼人?”陸上答道:“我的一個老朋友的家人。他臨死前讓我去看看。”枯木道:“你不用去了。劉村已經沒有了。”陸上一驚:“怎麼回事?”枯木道:“是鬼龍。”陸上沉默了。
鬼龍一現,天下大亂。鬼龍在古時便出現過,每一次鬼龍現世,都會生靈塗炭。易少空道:“就沒有人殺了它嗎?”枯木歎道:“能殺它的人找不到它,找到它的人被它吃了。”易少空問道:“鬼龍很厲害嗎?”枯木搖搖頭,道:“鬼龍本來就是死的,所以沒人能斬殺它。”易少空道:“鬼龍去了哪裏?”枯木道:“誰知道!”
沉默了一會兒,陸上開口道:“總得去看看。”枯木道:“那叫一個慘呐!我勸你不要去,看了徒增傷感。”陸上道:“去那裏本來就是我來南陽的目的。就麻煩你帶我們去了。”枯木一瞪眼:“我為什麼要帶你們去?有什麼好處?”易少空道:“我們不是有緣嗎?既然有緣,那就應該相互幫助啊。”枯木不樂意道:“罷了罷了,我就陪你們走上一遭。”
從南陽城一路往北,到了二十裏外,入目盡是黑土,寸草不生。枯木道:“這是被鬼氣侵蝕了。別說草了,人待久了也受不了。”這裏少有人來,此時隻有他們三個,沒有其他生命,他們是那樣的與眾不同。
終於到了劉村,那是一座死村。走到這裏的人都會感到不舒服,枯木老道卻像是沒有事。村頭有棵枯樹,黑黝黝的,讓陸上想起了積雪掩埋下的故鄉,同樣是殘垣斷壁,同樣的悲傷,這裏更多了死亡的陰森。枯木看看四周,道:“這裏就是劉村。”他是對陸上說的。“沒有一個人活下來。”陸上沉默不語,易少空也不說話。
就在這時,一個人從牆角轉了出來,是個青年男子,很是儒雅。枯木和易少空背對著他,沒有看到。陸上看到了,他忽然覺得認識這個人,不但認識,而且很熟。青年人看著他,開口道:“鬼龍是可以殺死的。”
易少空和枯木轉過身來,都很吃驚。前者吃驚的是話,後者吃驚的是人。看著枯木的表情,陸上知道青年人是誰了。他是楊一。陸上問道:“死了的東西怎麼還會死?”楊一道:“你現在活著,過了一會兒仍然可以活著。”枯木道:“生命是一個漫長的過程,死亡卻隻是瞬間。”楊一道:“死亡也是過程。”枯木道:“你怎麼知道?”楊一道:“是老師和我推出來的。”枯木沉默了。
陸上沒想到和楊一會這樣遇見,問道:“你來這裏幹什麼?”楊一道:“印證我的推測。事實證明,鬼龍可以殺死。”易少空插口道:“為什麼?”楊一道:“鬼龍在吸取精氣,它想活過來。”易少空和陸上不明白,枯木卻懂了。
楊一忽然微微一笑,道:“貴客臨門,是楊一怠慢了。今天就由我做東,三位以為如何?”枯木大笑:“那當然好。看來你也不是什麼書呆子嘛。”楊一笑道:“我隻是書讀得多一些罷了,哪裏敢稱書呆子?”易少空奇怪道:“書呆子不是罵人的嗎?”楊一笑道:“老師當年就被人稱作書呆子,後來南陽就沒人這樣隨便稱呼別人了。”他的老師,便是南陽書院的首任院長司空泛。天下有三仙,他為鵲橋仙。
四人原路返回。讓三人吃驚的是,楊一既沒有帶隨從,也沒有騎馬。他解釋道:“我本來打算就在南陽城周圍看看,走著走著,才發現到了這裏。”枯木道:“難怪今天賑災的時候沒有看見你。”四人閑聊回城。一路上易少空的問題最多,陸上顯得很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