載漪說:“董福祥攻剿叛亂的回民,戰功卓著,用他來抵禦洋人,就能無往不勝”
光緒冷笑一聲:“洋人武器精良,兵士訓練有素,不同於回民。”這時,跪在案前的載漪聽了光緒的話,忽地站立起來,差一點把禦案撞翻。同時,嘴裏還嘀嘀咕咕地罵著光緒,而慈禧卻昕而不聞。光緒敢怒而不敢言,隻是嘿嘿冷笑。於是,這次禦前會議就這樣亂哄哄地散了場。
當天退朝之後,載漪、剛毅等人聯名上疏,認為義和團法術神奇,可以用其來報仇雪恥。載濂也上疏說:“應當向各國宣戰,有敢於阻撓者,立即處斬。”
慈禧問光緒怎麼辦。光緒說:“從來沒有以一個國家抵擋七、八個國家的。現在停戰議和是上策,其次是遷都。”
這時,有個貝勒衝著光緒說:“國君應當與社稷共存亡,你如何能離開京城?I"
光緒說:“我難道是怕死嗎?自古就沒有讓京城糟蹋成這種樣子還能部署一切的。”這個貝勒一聽,拂袖而去。
五月二十一日,慈禧又一次召見六部九卿,舉行第二次會議。她首先來了個開場白:
“皇帝的意思是想和,不想用兵。我心裏也很亂。今天,大臣們可以專門對皇帝說說你們的道理。”在慈禧看來,光緒既是名義上的皇帝,昨天又在大臣麵前公開表示了態度,這就讓她很難辦。因此,不管是說服還是壓服,總得讓他附和自己才好辦。而且,慈禧既要宣戰,又不想承擔責任,將來萬一鬧得不可收拾,可把罪責推到光緒身上。她的開場白仿佛就是為了動員臣仆對光緒發動一次圍攻。
兵部尚書徐用儀首先說:“用兵對中國不利,我們不能首先宣戰。”此人在甲午戰爭中就是主和的,他的話無非是對帝國主義的恐懼心理的反映。
光緒糾正了徐用儀的話,他說:“對侵略者用兵不是不可以。但現在中國衰弱不振,軍隊又靠不住。隻依靠‘亂民’,孤注一擲,有什麼好結果呢?”
載漪怒氣衝衝地對光緒說:“義民自民間而起,出萬死而不顧一生,以挽救國家。如果人心一旦瓦解,誰來關心國家存亡?”
光緒說:“拳民都是烏合之眾,沒有經過任何軍事訓練,他們能用自己的血肉之軀來抵擋敵人的槍炮嗎?用這些沒有經過訓練的百姓來同強敵作戰,無異於讓他們去送死,為什麼要以百姓的生命當兒戲呢?”
兩種意見針鋒相對:載漪的高調響遏行雲,振振有詞;光緒的話腳踏實地,言之成理。載漪無言以對,慈禧當即指名讓戶部尚書立山說說看法。立山此人是慈禧的心腹,善於迎合,深得慈禧的信賴。慈禧指名讓他上奏,自然是希望他駁倒光緒。誰知在這種場合,立山竟然沒有順著慈禧,卻吞吞吐吐地說:
“拳民雖然不壞,但他們的法術總是不靈驗……”
立山的態度出乎慈禧、載漪的意料之外,載漪怒不可遏,他當即訓斥立山:
“我們是用他們的人心!談什麼法術!立山敢於在朝廷之上說這種話,看來他同洋人有勾結,讓立山去退洋兵,一定能辦到,,
立山也不示弱,他衝著載漪說:“首先主張宣戰的是你載漪,載漪應當去退洋兵我不懂同洋人打交道的事,而且,辦這類事是你們總理衙門的職責!’’
這時,慈禧說話了:“過去,德國的亨利親王來中國,你立山曾出麵招待過,人家很賞識你,你應當去退洋兵。”就因為一言不合,慈禧把這個奔走多年的走狗一腳踢開了。
載漪、立山還在互相攻擊,載漪罵立山是“漢奸”,立山指責載漪跋扈。這次禦前會議又這樣結束了。
五月二十二日的第三次禦前會議,依然是商討和戰大計。主和主戰,各執一端,議而不決,草草散場。
五月二十三日,又接著開會。但這一次不是讓大臣們討論,而首先由載漪提議:用義和團去攻打各國使館,慈禧立即表示同意,企圖使大臣沒有發言的機會,但是,內閣學士聯元卻說:
“使不得!倘若外國使臣不保全,洋兵馬上就會打進來。到時候雞犬不留,後果不敢設想”
載瀾立即使用起“帽子”戰術,他斥責聯元說:
“聯元勾結洋人,充當漢奸殺了聯元,洋人自然退兵,,
慈禧本想用壓服的辦法“統一”朝臣意誌,見聯元竟敢首先發難,本來已是怒氣填胸,聽載瀾一煽動,慈禧喝令立斬聯元。幸有載勳力救,聯元方才獲免。協辦大學士王文韶年老耳聾,他根本沒有聽到廟堂之上發生了什麼事,仍然按照自己的想法委婉上奏:
“中國自甲午之後,財盡兵少。強弱之勢十分明顯,一旦開戰,如何了結?請皇太後三思而行。”
慈禧一聽,忽地站起來,拍著禦案怒吼道:
“這些話我早就聽夠了!還用得著羅嗦嗎?你快去讓洋兵不要入城,否則,立斬你頭,.
載漪也陰陽怪氣地教訓王文韶:
“王文韶,你居然也說這種誤國的話嗎?!”
慈禧命總署大臣許景澄去照會各國公使,限二十四小時出京。許景澄隻好叩頭領命。這時,光緒走下禦坐,拉著許景澄的手說:
“許景澄,你在總署多年,利害關係你是懂得的。你不能不講話呀!戰端一開,我一人死不足惜,可惜天下數萬萬生靈將遭塗炭!,說罷,他不覺涕淚縱橫。許景澄也跟著嗚嗚咽咽地哭起來。
載漪見狀,挺身站在禦座前,指著光緒:
“請老佛爺看看,朝堂之上,一君一臣,拉拉扯扯,成何體統!”
慈禧瞪了光緒一眼,喝斥道:
“皇帝放手不要誤事!”
這最後一次禦前會議就這樣散場。
這時,天色已晚,太陽早已落山,蒼茫的暮色籠罩了北京城。慈禧傳旨,命禦膳房賞大臣吃飯,晚上,大臣不必回家,等待第二天一早議事。
當晚,慈禧召集軍機大臣,決定宣戰,命王文韶草擬詔書。但王文韶聽不清,隻知道令他擬詔書,什麼內容卻不知道,當著慈禧的麵又不敢問。退下朝堂之後,別人告訴他是擬宣戰詔書,他才著了急,想返回宮勸說皇太後,但有人勸他:“太後既已決定,你勸也無用,不要自討沒趣吧。”王文韶無奈,就轉令一個軍機章京草擬詔書,宣戰的事就這樣決定。
這份以光緒名義頒發的詔書中說:
“三十餘年來,各國因我國寬厚仁德,著意懷柔外人,他們竟然日益囂張,欺淩我們國家,侵犯我國土地,蹂躪我國人民,勒索我國財富。朝廷稍微給予忍讓,他們就更加凶惡橫暴,日甚一日,乃至無所不為….
“現在,我流著眼淚祝告於先祖之廟,慷慨誓師以激勵士卒,與其苟且偷生以求生存,貽羞恥於萬古,何不大張撻伐,一決雌雄……他們崇尚狡詐的陰謀,我國依靠天理;他們依仗凶悍的暴力,我國專靠全國的人心。姑且不論我國一向以忠、信、禮、義為禦敵之具,人人敢於血戰而死,就以土地而言,有二十多省,人民多至四百餘兆,打下他們的凶橫氣焰,伸張國威,有何難哉i,,
這份宣戰詔書可以稱得上是慷慨激昂的
然而,事物的表象和實質如果處處重合,完全一致,辯證法就成為多餘的了。在幾次禦前會議上,光緒和慈禧’載漪等人的意見是尖銳對立的,倘若以口頭上是否支持利用義和團宣戰作為衡量是非的標尺,那麼,這段曆史就將成為一筆糊塗帳,戊戌年間鎮壓維新運動、阻礙中國進步發展的曆史罪人似乎倒成了民族英雄。
在禦前會議上,光緒攻擊義和團為“亂民”、“烏合,,,反映了他根深蒂固的剝削階級立場.這是毋庸諱言的。但是,他所反對的主要是慈禧集團利用義和團宣戰的作法。戰爭是政治、經濟、軍事力量的總較量,決定一次戰爭,不能不考慮敵我雙方的力量對比。象中日甲午之戰那樣,如果有取勝的可能而不去爭取,就將是民族的罪人;相反,麵對著八、九個帝國主義強國,光緒認為力量懸殊,反對輕率宣戰,應當是一種清醒的估量。他認為“人心不足恃”,是相對於“沒有經過任何訓練”、“赤手空拳”、“用血肉之軀同敵人搏鬥”等客觀物質條件而言的,是無可厚非的。尤其值得注意的是:光緒反對慈禧集團“以百姓的生命當兒戲”,借帝國主義之手鎮壓群眾,實在是對慈禧集團的嚴正抗議。
如前所說,在慈禧、載漪等人的高調後麵,正隱藏著極端卑鄙的個人動機,而最後促成他們做出宣戰決定的依然是權力欲的驅使。從前麵介紹的情況看,在最後一次禦前會議上,慈禧的態度發生了急劇變化。如果前兩次會議上她還是舉棋不定的話,那麼在最後一次會議上則是竭力主戰,毫無餘地。原因何在呢?據說,當時的江蘇道員羅嘉傑不知是真的從哪裏得到什麼情報,還是投機鑽營、迎合慈禧等人的仇外心理,他給載漪密報了一個消息,說各國領事商妥,決定聯合起來,逼皇太後歸政。載漪聞報,火速轉奏慈禧。對慈禧來說,真是火上澆油,她恨不得把這些洋鬼子生吞活剝方泄心頭之恨。今天,人們固然不能用這些偶然事件來說明全部曆史,但聯係到他們對戊戌變法和光緒的態度,清廷做出宣戰的愚蠢決定就不足為怪了。
第四節 慈禧集團“宣戰”之後
冠冕堂皇的“宣戰,,詔書頒布了,慈禧集團似乎真的要同帝國主義強盜“一決雌雄”了,然而,事實如何呢?
各國使館接到中國宣戰、限公使於二十四小時出京的照會,於五月二十四日推德國公使克林德入總理各國事務衙門交涉,請求中國緩期,被載漪所率領的虎神營殺死。
自五月二十四日之後,慈禧先後下令,命義和團、董福祥部及武衛中軍攻東交民巷使館;命莊親王載勳、吏部尚書剛毅、刑部尚書趙舒翹等提督義和團;賞給義和團粳米兩萬石,分別賞賜義和團和董福祥軍白銀十萬兩。
東交民巷一帶,炮聲震天,殺聲動地。使館中,洋兵僅四百人,他們築營壘,穿地道,憑借使館的圍牆進行抵抗。在他們的槍彈下,一批批義和團戰士倒在血泊中。
炮火中,剛毅和趙舒翹等人坐在城樓上“督戰”,他們一邊飲酒,一邊手舞足蹈地高談闊論。
剛毅興高彩烈地說:“使館一攻破,洋人就絕種了,從此就會天下太平了。”
趙舒翹連忙站起來給剛毅敬酒,說:“自從康有為提倡亂世之道、行悖逆之事之後,那些喜歡鬧事的人,四方響應。幸而有您挺身而出,殲滅了康有為亂黨。皇上有病,將要死了,又失去了天下人心,無法繼承皇位。所慶幸的是,皇太後英明,已立了大阿哥,承繼大統已經有人。決定大計,安定國家,如此大功,您稱第一。目下義民四方崛起,上下同仇敵愾,不是仰仗皇太後聖明、依靠您以身報國,也不會有今天這個局麵。古來有所謂‘社稷之臣,,今天,您是當之無愧的!”
聽了這些令人肉麻的吹捧,剛毅不覺四體通泰,飄飄然如入仙界,他立即給趙舒翹回敬了一杯酒,得意忘形地說:“展如(趙舒翹字展如),您真是知我心的人啊!”
但是,區區使館,五十餘日猶未攻破,這幫腐儒真是癡人說夢!不過,他們的言語更加證實,所謂“重義民”、“用人心”,隻不過是他們實現宮廷陰謀的代用語。
過去,有的專家認為,慈禧集團的宣戰姿態,客觀上適應了義和團反帝鬥爭的需要。其實不然。
事實上,慈禧集團從來沒有把義和團真正當作.“義民”,從來也沒有相信過義和團群眾的“人心”,他們所起到的實際作用隻是破壞了義和團的反帝事業。
五月十五日,即日本使館書記官杉山彬被殺的當天,慈禧發出的上諭中說:“日本書記生杉山彬被匪徒戕害之事,聽到後實在令人深為惋惜。鄰國的駐京人員,本應當隨時保護,況當現在匪徒紛紛而起,尤其應當加倍注意,嚴密防範。”特令有關官員“加緊辦理,限定日期,務必捉拿凶犯,按法律懲治,,
五月十八日的上諭中又說:“京城內外,拳匪滋事,擾亂京城地麵”,著步軍統領等衙門“嚴厲捕辦首犯”。
五月二十日,就在慈禧集團在第一次禦前會議上高喊“用人心”的同時,慈禧發出的上諭中也有這樣的語言:“諭軍機大臣等:拳民仇殺教民,肆無忌憚,本應當嚴厲懲辦……(因禮親王世鐸等)盡力陳說愚民無知,所以姑且網開一麵”,予以寬恕。著剛毅等人“親自開導,勒令解散”。
“又諭:現在京城內外,拳匪滋擾,已調馬玉昆所部各隊,星夜赴京……”
五月二十二日的上諭中說:“昨因拳匪滋事,燒毀了京外鱸房……著步軍統領衙門……將借故擾亂的匪徒,統統嚴拿懲辦,以肅清地方。”
就在慈禧集團決定對外宣戰,並賞賜義和團的五月二十四日,上諭中又一次說:“近日京城內外,拳匪仇殺教民,與洋人為敵,教堂連日焚燒,蔓延實在嚴重,是剿是撫,實是進退兩難……”
一方麵,慈禧等人在朝堂之上、公卿之前高唱著“人心不可丟失”,“義民出萬死不顧一生”的高調,另一方麵,又在神聖的上諭中不斷地做著注釋:義民者,拳匪也;人心者,滋擾也。表麵上在賞賜義和團,而暗中卻命軍方“嚴厲捕辦,。他們才是義和團運動的死敵!
慈禧集團也不曾想反帝。即以攻打使館而論,剛毅等人所謂“使館一攻破,洋人就絕種了”這類熱昏的胡話姑且當作愚昧無知吧,但他們又何嚐想攻下使館?義和團和董福祥軍攻了十幾天,除了作出很大犧牲之外,使館安然無恙。又把武衛軍的炮隊調去助攻,大炮架設在城牆上,距使館咫尺之地。隻要大炮一發,使館將夷為平地。但炮隊的統領張懷芝卻想到了後果,立即找榮祿說:“現在不怕使館攻不下,就怕攻下後引起麻煩。到時候,我將成為罪魁禍首了。請中堂大人發一道手令,我好遵照執行。∥
狡詐的榮祿穩坐在他的虎皮交椅上,半閉著眼睛,一言不發。張懷芝說:“中堂大人不說話,我是不走的。”榮祿無奈,才慢吞吞地說:
“橫豎大炮一響,宮裏總是聽得見的。,
張懷芝恍然大悟,他就命令炮隊向使館後的空地上射擊。一天一夜,炮聲不絕,耗費彈藥無數,使館卻未損分毫。這大概就是慈禧集團對洋人“大張撻伐,的寫照吧。
當然,今天絕沒有人認為攻使館就是什麼反帝。但在慈禧、剛毅等人看起來,“使館一攻破,洋人就會絕種”,竟是如此重要,但行動上卻依然是故意演戲,這不能不暴露他們同帝國主義“一決雌雄”的本質。
慈禧集團的核心人物關於支持義和團的言論全是假話嗎?也不盡然。他們所支持的“義和團”當是另一類,那就是載漪等人操縱的禦用“義和團”。當時,載漪等人也穿起了義和團的服裝,學著念咒、請神;慈禧在宮中,每天早晨也念誦咒語七十遍。載漪率領“團民”,出入禁宮,指責光緒為洋教的教主,罵光緒為“二毛子”“漢奸”,揚言要殺“一龍二虎三百羊”,所謂“一龍”就是指光緒帝。那個候補皇帝、大阿哥溥雋,在宮中公然罵光緒為“二毛子”,有一次竟然拳擊光緒,把光緒打倒在地。
五月二十九日,載漪率領六十多名“義勇”,闖入皇宮,直奔皇極殿,說是搜捕教民。太監、門衛懼怕端王權勢,不敢阻攔。他們奔到光緒暫時居住的皇極殿外,鼓噪呐喊,說:“我們有緊要事情,要見見皇上。,,說完,又七嘴八舌,叫罵光緒是“二毛予’’。當時,“二毛子”這個惡諡,實在不亞於後世的“叛徒”、“內奸”,光緒如何不懼?載漪手下的“團民”又舞刀弄槍,大有行凶之意,這時,住在附近的慈禧聞聲趕到,喝斥說:
“你們忘了我的告誡,狂妄悖逆,竟到如此地步!廢黜皇上一事,不是你們所能幹預的,我自有我的考慮你們乘著國家多災多難的時候,倒行逆施,肆無忌憚,愚蠢之極我不得不對你們痛陳利害:你們不顧大局,徒快陰私,實在是一些狂悖之徒!你們立即退出去,除了入富值班之外,永遠不許擅自進入宮廷!”
光緒目睹這出惡作劇,嚇得戰栗不已。
看起來,慈禧此時又成了光緒的保護人,其實,這種鬼把戲又何嚐不是她自己所導演!她不是不想廢光緒,隻因為剛剛開戰,後果難料,要暫時抓住這個傀儡皇帝作為手中的籌碼。她借機清算戊戌變法,孤立乃至廢掉光緒的陰謀活動一直在進行著。
六月十一日,慈禧下令殺害戊戌政變後發遣新疆的總署大臣張蔭桓;
七月初三,處斬庚子議戰時支持光緒意見的吏部侍郎、總署大臣許景澄和太常寺卿袁昶;
七月十六日,載濂請斬反對宣戰的大學士、軍機大臣王文韶,慈禧對王文韶的厭惡之情見於辭色,因榮祿勸解,王文韶方獲免;
七月十七日,慈禧又下令殺兵部尚書徐用儀、戶部尚書立山、內閣學士聯元。公開的理由是“懲辦漢奸,使今後沒有人敢妄言”。換句話說,就是要用“漢奸”的大帽子、用帶血的屠刀,讓大臣不敢再表示不同意見。
朝廷上的不同意見始終難免,慈禧集團殺害那些大臣,最根本的還是同光緒、同權力有關。戊戌政變後,光緒被囚禁於瀛台,有時連飯都吃不上,聯元有一次見到慈禧,說:“皇上應當保全。”話音剛落,慈禧就破口大罵聯元:“皇上應當保全,我就不應當保全嗎?!”從此便種下了殺聯元的種子。
在殺五大臣後,榮祿曾對慈禧委婉地說:
“祖宗時不輕易殺戮大臣。我曾見到奕勖,奕勖也是這個意思。”
慈禧竟惡狠狠地說:“奕勖這麼喜歡過問別人的事嗎?你替我告訴他:馬上就該輪到他了!”有人建議殺五大臣時用誅大臣的禮節,但負責監斬的刑部侍郎徐承煜(大學士徐桐之子)深知慈禧對這些人深惡痛絕,就說:“這些漢奸,殺了還嫌輕,有什麼值得憐憫的!”這樣,被殺的五個大臣,有的被拴在馬尾巴上拖到菜市口,還沒有行刑就已經肢體殘缺、麵目全非了。
五大臣被殺後,還有一批朝廷大臣被列入了慈禧集團將要清洗的黑名單,據說,其中有王文韶、廖壽恒、翁同和、張之洞、劉坤一等人。這些人或者同戊戌變法、或者同光緒的廢黜有關。“順我則昌,逆我則亡”,對於曆代獨裁者所遵奉的這個信條.沒有人比慈禧實行得更徹底了。上述已殺和將要被殺的大臣,幾乎全是慈禧親手提拔起來的,一言不合,便難逃殺身之禍。她要借著對外宣戰的機會清除異己,建立起她理想的一統天下,為最終廢黜光緒掃清道路。
於是,朝廷之上,個個緘口;殿陛之下,人人自危。自此以後,光緒又恢複了凡事默不作聲的常態,一切聽任慈禧、載漪、剛毅等人胡作非為。
慈禧等人在大敵當前、國難深重之際仍然致力於實現其宮廷陰謀。正是這一幫曆史的罪人把國家、民族引向了災難的深淵。今天,人們評價曆史,自然不能憑幾句反帝口號、憑是否主戰來論是非的。
第五節 西逃
出於卑鄙的目的,采用了愚蠢的手段,慈禧集團同各個帝國主義國家“一決雌雄”的結局是可以預料的。
廣大義和團群眾和愛國官兵在前方同帝國主義侵略軍浴血苦戰,他們的愛國熱情和反侵略的浩然正氣同慈禧集團的奸謀毫不相關。當英、美、德、法、意、俄、奧、日等八個帝國主義國家的聯軍進犯天津時,義和團首領張德成親自率領五千團民趕往天滓救援;六月初十,清軍聶士成部在天津小西門擊退了侵略軍,乘勝進軍跑馬廠、八裏台。三天後,又同帝國主義軍隊激戰於八裏台,聶士成奮勇當先,衝入敵陣,不幸陣亡。
在大敵當前之際,反動統治者不但不用“義民”,相反,卻掉轉槍口向義和團開刀。六月十七日,幫辦北洋軍務大臣宋慶奉命在軍隊中大量屠殺英勇抗敵的義和團戰士。次日,他和直隸總督裕祿以及將領馬玉昆等退守北倉,天津遂為帝國主義占領。
七月上旬,清廷曾命李秉衡幫辦武衛軍軍事,節製各路軍隊。但腐朽的封建軍隊在敵人進攻麵前,節節敗退。十幾天中,失北倉,陷楊村,裕祿自殺,李秉衡敗死。八國聯軍直撲北京城下,七月二十日,侵入北京外城。
朝廷之上,慈禧集團開始則互相欺瞞,聊以自慰,繼而則驚恐萬狀,屈膝求和。北倉失守後,京城大震,但有人對慈禧說:“這是漢奸張揚洋人勢力以恐嚇咱們的謠言。提督薑桂題已經擊斃了上萬名洋兵,洋人正走投無路,就要向我們求和了。”他們就靠這些自欺欺人的鬼話安慰自己。
楊村失守、裕祿自殺後的第二天,慈禧情知不妙,連忙向帝國主義“懺悔,。她命總署章京文瑞帶著西瓜、糧食到各國使館去“慰問”。
聽說八國聯軍打到北京了,慈禧驚慌失措,同榮祿策劃,準備西逃。但有人告訴她:李秉衡打了勝仗,擊殺敵兵數萬人。她才驚魂略定,暫時放棄了西逃的念頭。事實上,七月十八日李秉衡就兵敗而死了,哪裏會打什麼勝仗!真實消息終於傳來,慈禧得知兵敗將亡,不覺放聲大哭,對臣仆們嗚嗚咽咽地說:“我母子沒有活路了,你們能忍心不相救嗎?”但昏憒的大臣們並沒有被她廉價的眼淚所感動,他們麵麵相覷,一籌莫展。
慈禧想派王文韶、趙舒翹去使館乞和,王文韶以年老耳聾推辭。那個議戰時慷慨激昂、在剛毅麵前巧舌如簧的趙舒翹則戰戰兢兢地說:“臣資格聲望都很不夠,不如王文韶。而且,臣又口拙,不擅辭令,無法同洋人爭辯。,結果,誰也不肯去。究其內心,自然不屬於寧死而不肯求和一類,而隻不過是莫名的恐懼,不敢同洋人見麵而已。
慈禧準備召集一次禦前會議,但尊貴的大學士、王公大臣、六部九卿之流居然無人赴會,他們都在忙著安排家事,準備逃之天天了。走狗不走,這位專橫而不可一世的皇太後真成為孤家寡人了。她哭哭啼啼地對載瀾說:“事情已弄到這步田地,隻有逃走了,你能擔任保衛工作嗎?”載瀾連忙推辭:“我手下沒有兵,擔當不起這個重任。”慈禧好不容易找來了幾個軍機大臣,但是,這個“智囊團”仿佛已經囊空如洗,個個啞口無言。那個曾經主戰最力、罵“漢奸,罵得最凶、動輒以“二毛子”之罪名置人於死地的端王載漪竟然主張掛起白旗投降,真是莫大的諷刺!榮祿自然要老練一點,他說:“應當先給使館一封書信,請求停戰、議和,我想,他們是會同意的。”大家都認為可行。慈禧似乎絕處逢生,連聲說:“趕快行動吧,我母子的性命就指望這一步了。”
早已被慈禧棄置一邊的光緒,現在的身價似乎又高起來,慈禧言必稱“我母子”,看起來她不僅關心自己,還關心著光緒的安危。其實,慈禧所關心的是:千萬不能讓光緒落到外國人手裏,被洋人用來逼她歸政。那些同慈禧息息相關的大臣也關注這個問題。早在北倉失守後,李鴻章就估計慈禧可能會逃跑,他從數千裏之外的廣州上疏,力主不必出京,洋兵縱然入城,也不會對皇太後如何;如果一離北京,大局就不堪設想了。而張之洞是主張慈禧西逃的,他私下對別人說:“皇太後如果留在北京,洋人一定會逼迫她歸政,政局就不可問了。”主張留在京城也罷,主張西逃也罷,他們的著眼點都在於擔心光緒重新掌權。慈禧言必及光緒,目的也就在要把光緒牢牢地控製在手上。
七月二十日夜裏,慈禧就慌慌張張準備逃跑。她首先命人把早已幽禁冷富、深得光緒寵愛的珍妃從景運門外的三所帶到她跟前。慈禧陰險地說。“我想帶你一塊兒走,但目下拳匪遍地,土匪無數,如果遭到汙辱,還不如死了好。”珍妃對自己的危險處境似乎沒有注意到,她居然請求:讓皇上留在京師,主持議和等善後事宜。誰知這個非份之請又觸到了慈禧的痛處,本來就懷著殺心的慈禧立即命太監總官崔玉貴把珍妃拖出去,扔到井裏。站在一旁的光緒撲通一聲跪下,哀求太後施恩,免珍妃一死。慈禧看也不看光緒,隻冷冷地說了一句:“時間這麼緊迫,誰肯同你多說廢話!”又吩咐太監:“爾等遵我的命令處置珍貴人,作為鶚鳥生了翅膀就想啄母親眼睛的人的教訓。”珍妃就被太監們推到寧壽宮外的井裏。以上這段話出自野史記載,不盡準確。據清官太監回憶,當時光緒並不在場,他不知道處死珍妃。
七月二十一日淩晨,敵兵攻打東華門。載瀾倉皇奔入宮中。他牽著慈禧的衣服,拖著她就跑。慈禧驚魂千裏,來不及梳頭洗臉和部署其他事情,隻穿一件玄色的便衣,一邊哭,一邊逃出宮中。盡管十分倉促,但她並沒有忘記把光緒和大阿哥溥雋拉著一同逃跑。他們一行逃出西華門,才坐著一個大臣的車子。慈禧連聲催促車夫:“陝跑,越快越好!”並告訴他:“如果有洋兵阻擋,你不必說話,我自己出來告訴洋人:咱們是逃難回家的鄉下人。”還囑咐光緒:“放下車上的簾子,不要讓別人看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