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秋國西南邊陲,懿州商羊山中。
兩山對聳的山穀裏有一座籬笆小院,院內有茅屋四間,寒磣苛陋,自房頂至牆根皆為一色的土黃。院角木搭的馬廄四下敞風,棚下既沒有馬,也沒有石槽,一個木板拚湊的木槽裏麵長出了彩色的蘑菇,旁邊小小的狗舍裏也不見狗兒的蹤影,隻有一把發黃的幹草摻雜著些許黑色的汙物。院中正中有一棵大榧樹,樹下,布置有幾方長石,看起來,一一充作了石榻、石案以及石凳。
院子的小主人——一個身子小小的男童——正伏在大榧樹下的“石榻”上沉睡,兩隻守衛他的黑豹正在石案下的空地上伏身休憩。
初秋時節,群山漸漸清朗,闊葉開始泛黃,不過,今日天色異常陰沉。
一陣涼風颯過,似乎察覺到了異常,兩隻黑豹突然從石案下竄出,開始在小院裏巡弋,很快,一個巨大的獸影出現在了它們的視野裏,黑豹們不約而同地戰栗起來,緊閉嘴巴,頭前足後地慢慢地朝屋角退去,最後,匍匐在地,低首垂目,一聲不響。
一隻麒麟跨過院外的溪流和溝渠,穿過星羅棋布的大石,跳過叢叢灌木和藤蘿,躲開了那些隱藏起來的人心險惡,來到了這位五歲的小男童的身邊
一向凶猛機警的黑豹此時居然不敢拿眼睛覷它。
而男童依然沉酣於睡眠,渾不知祖父和爹娘日思夜想的靈獸就這般居然現身在了自家的小院中。
威猛雄峻的奔靈之王未曾遮掩碧金眸子裏的三分凶芒,它傲慢地踱步向前,完全無視兩隻黑豹的存在,不知為何,愈靠近男童,愈顯得小心。男童沉浸在自己的夢境裏,麵色紅潤,一呼一吸間竟好似在與天地間的山風林濤相應相和,在他的脖子上掛著一個草編的金魚,碧綠的身子,彤紅的眼睛,正隨著男童的呼吸微微顫動。
突然,麒麟眼中的凶芒收斂了,似乎還無意驚醒這個熟睡中的男童,開始在縈繞藥香的小院來回走動。兩隻黑豹縮緊了身子,一動也不敢動。麒麟走了幾遭後,再次回到男童的身前,蹲下身來,瞅了瞅他柔軟的黑發,嗅了嗅他光滑的臉頰,終於落定目光,探出了柔軟的巨舌,添了一添男童貼在耳朵上的右手。
手背上,有前日男童玩耍時被荊棘劃破原本結痂的傷口,因為今早他在院子裏自個兒玩耍的動靜太大,使得結痂脫裂,有血珠自間隙析出,凝而未破。
血珠入喉,如一片溪水漫過染火的草原,麒麟眸子裏戾芒不見了,變得異常澄澈,好像有突然而至的愉悅使它猛然直起身軀,前肢浮空,張口欲嘯,可男童小小的鼾聲恰如其時地傳來,麟嘯並沒有出現。
裹在舊綢衣裏的男童在麒麟麵前顯得愈發的小了,微微翹起的嘴角居然還多了一分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