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明端坐在一間黑屋子當中，這是林家的庫房，也是林明在林家平日裏的起居之所。
嚴格來說，林明並不算是林家的人，林家老太太根本不跟他說他的身世，從林明記事起，他對林家老太太的印象就是一張臭臉以及數不清的打罵。起晚了要打，手腳慢了要打，回答慢了也要打，一直到現在，林明已經麻木了。
林明麵前是一張低矮的桌子，上麵是一排書：《金剛經》、《大悲咒》、《論語》、《中庸》、《道德經》、《易經》等等，還有宣紙和毛筆，另外還有一個小碟子，裏麵是墨汁。
這是林明在林家做的時間最長的一項工作內容：替林老太太抄寫她的功德，方便在每月十五燒香的時候在眾人麵前炫耀自己的功德——這些書是要不停地抄一個月才能抄完的，這非常能證明她的虔誠。
作為經營靈鏢的家族，每月十五必須去寺裏敬獻功德以充抵違背天規所找來的業報。林老太太把這種任務交給與林家毫無瓜葛的林明，其實已經是一種不虔誠的表現了。
但就是這樣，在林明從四歲到十八歲抄寫的過程中，林家的產業一路順風順水，蒸蒸日上，絲毫沒有衰敗的跡象。從此林明便不信鬼神了，連林家那所謂的靈鏢，也是完全不相信了。
今天林明並沒有抄寫經書，而是斜靠在椅子上休息，已經沒有必要為這個家出力了。
他在等，在等那個時刻的到來。
一輛車在門口停下，傳來急促的敲門聲和一個中年男人充滿喜悅的聲音：“林明，林明在家嗎？”
是仆人的腳步聲，之後門打開了。
“您是林明的奶奶嗎？我是龍成高中的教導主任，這是我們的校長，林明的成績非常不錯啊，七百十，省排名第七，全縣第一，pku和thu妥了！”
沒錯，今天是高考成績揭曉的日子，教導主任和校長是來告訴林明的——不，準確來說是“林明”這個名字的主人，林老太太的孫子的高考成績。
林明本人是個黑戶，在社會意義上來說，是一個不曾存在的人，長期被關在這個院子裏麵，一步都不能邁出去，否則就是一頓毒打——直到林老太太的孫子要中考的時候。
這孫子的學習成績真的是不行，請了數不清的老師來補課，結果所有分數加起來還是不夠200分。眼瞧著中考一天天臨近，林老太太做出了一個決斷：請補課老師來教林明，讓他代替孫子去考中考。去拍準考證照片那天，是林明第一次走出院門，林明偷偷激動了好多天。
結果林明一炮而紅，考進了市裏最好的高中。
之後，高中也是林明代替去的，順理成章的，高考，也是林明來考。
“好了，我們已經將喜報帶到，我們還要去別的考生家裏報喜，這就走了，”說著，教導主任和校長便離開了。
院子裏安靜下來，隻剩下老太太粗重的歎氣聲音。
林明知道，他出場的時機到了。
走出庫房，走到林老太太麵前，搬了張椅子，坐下。
“我想，上大學應該隻能由我去了吧，”從茶杯盤上取一隻沒用過的茶杯，林明帶著一種勝利者的姿態睨視林老太太。在作為奴隸的那段歲月當中，他從未做出過這種舉動。
“想得美，”林老太太冷笑著說，“就算是不讓少爺讀書了，我也不會讓你得逞的。你別忘了，你可是黑戶，不存在的人，怎麼上學？”
“這個劉叔已經幫我辦妥了，”林明笑道，“我所有的資料都在劉叔那邊，如果你不放我走的話，那大家都不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