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暴雨。
桑榆腳上的傷還沒好全,但還是去了。甩了甩傘上的雨水,進門,徑直找到了角落裏早已自己坐了好一會兒的陸瑾霜。
“伯母。”她清脆地叫了她一聲,抹了一把發梢的雨水,坐了下來。
陸瑾霜上下打量了她一眼,不再穿高跟鞋和職業套裝的秦桑榆,一身簡單的黑色束腰風衣加高領碎花襯衫,就襯得她氣質高雅又脫俗。傲氣點綴在她極漂亮的五官之間,尤其那雙眼睛,的確時而傲嬌時而楚楚可憐,很是動人。
“我來想找你聊的事,很簡單,”陸瑾霜將茶水放在一邊,手交疊起來做淡漠的通情達理狀,說,“你跟陸青尚未結婚,這住在一起,是不是有失體麵?”
桑榆把玩著手裏的茶水,抬眼,問道:“陸青現在一個人住的那套房子,是您們二老出錢買的?”
陸瑾霜被她說得驟然一噎!
“這當然不是了!”
聞言,桑榆緊繃的肩膀才一鬆。
“哦~”她甜美一笑,釋然許多,手捏著茶杯,“嚇我。我還以為自己真沒資格住呢。”
陸瑾霜當然聽出了她話裏的諷刺!
“你當我說的是有沒有資格的問題?秦桑榆,我是說,你是個女孩子,你得要點兒臉麵……”
“我哪裏不要臉麵了?”
桑榆心平氣和地看著她,說道:“你們所有人都說我不要臉麵,我上級這麼說,同級的戰友這麼說,我媽媽也這麼說,我怎麼就不要臉?我出院養傷,我男人願意讓我到他那裏養,我也願意,我奔著跟他結婚一輩子在一起去的,怎麼就不要臉?伯母,我心思純正目標明確,他也一樣,倒是你們一家人,意見不一致自己不商量不討論,怪到我頭上?您要覺得這樣不好,為什麼不趕緊勸您兒子不要再占我便宜,跑來說我一通,誰不要臉?”
就是因為她說得太心平氣和了,陸瑾霜才被她氣得哆嗦,茶杯都險些碰到地上摔碎!
陸瑾霜臉色一陣漲紅一陣慘白,捏住了杯子,開水都濺到她手上去了!
“你……你……”
“你別強詞奪理!我們為什麼不接受你你不清楚?十年前的那些賬我都沒挖出來跟你算呢。你當年傷害青兒,傷害我家傷得多重,現在一句你認真你情願,就沒事了?”
桑榆知道,既然聊了這件事肯定就會被挖出來,她躲不掉的。
小臉白了白,她低下了頭去。
“這個我沒什麼好辯解的。我也不推卸。”
“當年的事我對不起陸青,哪怕我有原因。可因果報應這種事誰也解釋不清的。就像我也不知道我會導致那麼嚴重的後果,就像你們也不知道,選擇讓陸青跟莫露結婚會交他那麼難受。後來他逃婚,我哥哥被抓,我被賣,一樁樁一件件都是要命的,我怪誰了?你們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無奈,隻要不是像莫露那樣故意為之,我從來都不怪,連我媽媽我都不怪,那我到底要攬多少恨在自己身上,才能平息你們每一個人的憤怒?”
那她的憤怒呢?她受的傷呢?誰填平了?
桑榆依舊很平靜。
“而且我跟陸青,我們不是像誰說的那樣,數一數誰身上的傷口比較多,數一數彼此砍了彼此幾刀,平等了就原諒了!而是他知道、也原諒了我當年的無奈,他知道再來一次我還會那麼選擇的。不過不重要了,因為剩下的這幾十年,我都將用來對他補償,如果願意的話,你們也一樣。”
纖細的手指捏著燙燙的杯子,她沒什麼可說的了,但還是抬頭又重複了一句……
“我就是不會再離開他了。你們誰趕都沒用。”
不要臉就不要臉,誰怕誰啊?
“您還有別的要說的嗎?我說我出來見公司的人,他才肯放我出來的,久了他又要親自出來接了!”看了看表,桑榆說道。
這個女人……還真是……
陸瑾霜眼眶紅了一圈,死死盯著這個女人平靜的臉看,她眼底的堅定和決絕是她從未見過的。
是啊,她莫名就因為一件對方也不是故意為之的事,怪了她那麼多年。但陸方川當年,卻是因為對自己兒子怒其不爭,才真的病倒入院的!
“你當初在路上看到我,是有急事吧……你當時,為什麼要救我呢?”
陸瑾霜顫抖著聲音問。
她記得當時路上那麼多人,都行色匆匆的,隻有她停下了步伐,那麼自然又急迫地將她送到醫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