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個殘疾孩子,左眼睛不好,裏麵沒有瞳仁,整個眼球都是白色的,看上去有些嚇人。因為眼睛的緣故,剛一出生就被父母拋棄。
收養我的人叫做孫婆婆,是一個神婆。居住在沂蒙山深處的坡上村。坡上村瀕臨沂水河,孫婆婆說,她是在河邊的竹籃裏撿到我的。
1988年11月30日,我兩周歲。
孫婆婆替我占了一卦,然後,她拿過來一個臉盆,一個銅錘,讓我選。
我看那臉盆裏有水,徑直爬過去,劃拉著小手玩的開心。
孫婆婆一語定音,說:“好了,你以後就叫孫臉盆。”
後來我想,當初,幸虧她沒把尿桶搬出來,否則我一定爬過去,到時候就得叫孫尿桶了。
多慘!
和孫尿桶比起來,我現在的名字好聽到不得了。
坡上村很大,差不多有500戶人家,人丁興旺。兩歲的我,過的優哉遊哉,童年玩伴甚多。
1989年,我三歲。改革春風吹到了坡上村,但凡有點能耐的人全都跑到城市裏去。長久生活在山裏的人一旦見識到外麵的花花世界,再也不肯回來。
他們不僅不肯回來,還要想方設法的把其他人搬走,力求共同致富。經過這夥兒人的努力,坡上村獲得了政府補貼,獎勵村民們統一搬遷,規劃居住。
這是一件好事兒,惠及百姓。
於是乎,眨眼之間,村裏隻剩下26個人,都是那些戀家不肯走的,清一色的鰥寡孤獨。其中也包括我的收養人孫婆婆。
村民們搬走以後,坡上村空出來很多老房子,全都沒有人住,慢慢的野草橫生,村裏也變得暮氣沉沉。
幸好還有我,年僅3歲的、瞎了一隻眼的孫臉盆。我是老人們共同的樂子,誰都願意逗著我玩兒。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村裏的老人們齊刷刷的聚攏在我身邊,形成了一個獨特的大集體。
可憐我一個3歲的孩子,整天和一群孤寡老人呆在一起,完全沒有了童年。還要被人家當成玩具耍,種種悲催可想而知。
村裏的老人們非常無聊,經常領著我挨家挨戶的轉,轉過來,轉過去,全都是些空空蕩蕩的老房子,慢慢的野草橫生。
一個小孩子,經常出沒在野草橫生的破舊院落裏,偶爾還有野獸出沒,我的膽子不可能不大。
準確來說,我從小就是被嚇大的。
除了偶然間出沒的山間野獸以外,我的收養人孫婆婆最能嚇我。她經常性的裝神弄鬼,老是搞出一些可怕的聲音,一開始嚇我的魂不附體。
慢慢的,我被她折騰習慣了,開始變得膽大包天。
在我8歲那一年,村裏有個老人死在我麵前,瞪圓了雙眼,麵龐青紫,嘴角鼻孔裏都有黑血流出。
我若無其事的圍著他轉,甚至還裝成大人的口氣,說:“哎,又死了一個,趕緊刨個坑埋了吧。”
也是從那一天起,孫婆婆感覺我“鍛煉”的可以了,開始教給我獨門法術。
她說:“雖然你小了點一兒,很有可能學不會太多。可是我怕活不了太久,湊合著教一下吧。”
當時我沒心沒肺的說:“你死了沒有關係,但是不要死的太難看。千萬別像張爺爺那樣口鼻流血的死,太不雅觀。”
“雅觀”這倆字是劉爺爺教給我的,他是一個老秀才,寫得一手好毛筆字。
裝神弄鬼的孫婆婆不務正業,根本賺不來錢,村裏的老人們更加不堪,一個個老弱病殘。村裏絕大部分開支來自於劉秀才的賣字收入。
可惜我沒有書法天賦,怎麼學也學不好,寫起毛筆字來如同狗爬。
孫婆婆說,毛筆字寫的差一些沒有關係,我們家臉盆注定是一個不平凡的人。
我問她,什麼叫做不平凡。
她指著周圍的老人說,臉盆你看,他們都是種地的、打獵的、不務正業和賣弄毛筆字的,唯獨你,是一個神棍。
當時我感覺神棍這倆字牛逼閃閃。立刻決定:我要做一個有理想的神棍。
至於我的理想是什麼,管它呢,先把神棍做好再說。這是劉秀才教給我的道理,他是我的人生導師,從小教導我腳踏實地。可是他和孫婆婆不合。
在我的印象裏,劉秀才和孫婆婆屢屢爭吵,起因莫名。
後來我才知道,他們兩個人,一個信奉唯物主義不敬鬼神,一個信奉唯心主義裝神弄鬼,兩個人注定衝突不斷。
可是好在,誰也不樂意把此種衝突波及到我身上。於是乎,我成為了一個唯物又唯心的神棍,兼具兩家之長。
說白了,就是啥也學不好。
孫婆婆信奉水神。她說,臉盆啊,你被沂水河送到我麵前,咱們娘倆注定有緣。
我問她,什麼是緣?
孫婆婆支支吾吾了半天,啥都沒有解釋出來。
這讓我的神棍生涯蒙上了陰影,我認為,神棍和騙子一樣,都是忽悠人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