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還是冷,三日了,她粒米未食,滴水未進。璟玉不知道自己還能撐到幾時,從身底蔓延上來的寒氣一點兒都不曾消散,雖有雜草墊著,可還一個勁得想打顫。身邊時不時還躥過幾隻灰鼠,明目張膽地停在璟玉腳邊,似是挑釁一般,唬得璟玉更是一動不動。
她還是進來時的那副模樣,隻不過又多了一副狼狽,下等宮女的紫雲雙燕如意裙,頭上一支摻銀珠花,可還被碰碎了一個花瓣,腕上本有的一對值上些銀子白玉鐲,也被老嬤嬤掠了去,現隻餘下一副快撐不住的骨頭架子,和一隻食不果腹的胃。
現而雖是盛夏,可她還是蜷縮成一團,抱住雙膝,將兩隻手窩在懷中,好哈氣暖暖,背部輕輕倚在天牢的石牆上,萬萬不敢用力,仿佛隻要輕輕往後一仰,那石牆多年沉澱下的冰涼刺骨會將她瞬間四分五裂一般。
三日前,她宋璟玉還隻是在良妃宮中的一個打雜的小宮娥,整日裏雖有些活計,卻也不用在貴主麵前低三下四,看眼色行事,戰戰兢兢地保全一條性命。她倒也過得自得其樂。
隻因那一日皇上最受寵愛的靜怡帝姬下嫁吐蕃遠境,闔宮上下一派歡喜,自然沒人有閑下拘著璟玉這樣的小宮女,她便轉到了自家主子良妃瑢安軒的後園。
後園的菡萏開得極好,卻正是因為長久無人打理,平日裏荒廢許久,才讓這昳麗的花開得肆意,毫不拘束。俏麗非凡的花骨朵,淡粉凝脂,似有似無的荷香在鼻尖馥鬱嫋繞,再遠觀那片片的荷葉,碧波爍爍,迎著夏日光輝輕瀉的日頭。若是這荷換了玉色,才算是應了前人的古語“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
璟玉就此想起了詩一首,她便信口吟道“:移舟水濺差差綠,倚檻風擺柄柄香…”吟到一半,許是與學時年份隔了以久,著實忘了些,就怎地也想不到下句來,便低頭微微沉思,翻來覆去的小聲低吟前半首。
“多謝浣紗人未折,雨中留得蓋鴛鴦。”忽然下半句從璟玉身後憑空傳來,嚇得她忙回過身去,隻瞧見一個身著赤金盤九龍朝服,足登玄色金線墜粒玉長靴,腰上掛著九龍玉佩的男人立在身後。璟玉其他的衣著紋飾不懂,可這九龍玉佩是象征天子威嚴的飾物,常人不能擁有,那站在璟玉身後的豈不就是…
想到吟的那詩中還有“鴛鴦”二字,璟玉臉上緋紅一片,憋紅了雙頰,十分窘迫,稍稍遲疑了一下便忙不迭地躬身請安道“:奴婢參見國君,奴婢該死,適才多有失言,還望國君莫要怪罪。”語畢璟玉的腿一抽一抽地微微晃動,再不濟的眼神也方可敲出她是緊張至此。
當朝國君楊恩轍和顏悅色地笑笑,卻並未降罪之意,道“:無妨無妨,朕難得遇見這麼懂詩文的宮女,快抵得上朕的禦前侍女了,想必小時你也讀過些書罷?”
璟玉垂首謙虛道“:奴婢不才,隻讀過些詩詞小字,方才讓皇上見笑了。”
說罷,楊恩轍還想問些什麼,卻撇見不遠處款款正走來的一個銀紅色的身影,後麵還跟著幾個綠衣侍女,就再無多言。
璟玉心中暗叫不好,定眼一看,真真兒是良妃,依她那眼裏揉不得沙的性子,定是不會輕饒了她宋璟玉。前些日子良妃隻因一個小宮女將茶水無意灑在了她身上,便動怒連連,直至把那個小宮女打發到了浣衣局,可那浣衣局是什麼地方,五日內必把來人折騰的沒有活路可尋,據說閻王爺去了都得讓浣衣局的嬤嬤三分,可想那地方有多麼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