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城郊區第三監獄遠離鬧市中心,已經有十多年的曆史了,這個混凝土監獄建築隻有兩層高,不遠處有一個荒廢的工業區,遠處的高山架橋上還置了一條火車軌道,偶然能聽見轟鳴聲。
本來隻有罪犯的親屬或朋友才能行使探監權,不知道餘善跟其中一個獄警說了些什麼,獄警隻是簡單看了他們一眼便放行了。
何求臉部消瘦憔悴,下巴布滿了青黑色的胡渣,拿起話筒,冷淡地看向視窗對麵冒充他朋友和侄女的兩個人:“我是孤兒院長大的,我可不記得自己有你們這樣的親朋好友……說吧,來找我究竟是為了什麼事?”
餘善撇了撇嘴,沒見過這麼孤高的階下囚,馬上嘴皮利索的回嗆過去:“老朋友我沒什麼話可說的,來這裏也隻為見你一麵而已,如今看見你在裏麵也沒個人樣,我就放心了。其實是你侄女想跟你這個叔叔說兩句送行的話……”
人家真孤高的話就不會出來見這一麵啦,顏雙無奈地搖了搖頭,在何求依舊冷淡的目光下接過餘善手中的談話筒:“我之前可能與你們律師行有些糾紛,本想上門征詢一下,卻發現老板出事了,因此特地前來探訪一下……”
何求看了她一眼,緩了語氣:“如果是這樣我也隻能說句抱歉了,律師行都關閉了,我現在也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了。”
顏雙握著話筒,冷靜分析道:“何先生,聽說被判處五年以上有期徒刑的罪犯,一般在執行一年半了以後就可以申請減刑,你大可不必這麼沮喪,凡事未到最後都還有機會的……”
減刑是根據服刑人員在監獄的日常表現,累積的積分,在服刑一定期限以後,根據個人表現,由監獄看管獄警提出減刑意見,報請檢察院審查後,交法院裁定,不是簡單的花一次錢就能辦成的事。
何求眼神有些灰敗,自嘲道:“就算我竭盡全力減刑,減刑最多能減一半,以我現在二十年的刑罰來看,充其量能減少到十年,十年後我已經四十五歲了,出來後物是人非是是休,連律師資格證都被吊銷了,試問我還能幹些什麼?”
他是從孤獨院出來的,世態炎涼看得多了,有心的愛莫能助,無情的袖手旁觀,從白手起家到努力一步步打拚到今時今日,想不到會落到如斯田地……
顏雙揚起的嘴角帶了些諷意,毫不起眼的麵容竟無端染了一絲邪氣,語氣淡而平靜:“不是吧,何律師,不過這種程度的挫折你就打算放棄了?那你要那些至死亡的最後一刻都看不到希望的人怎麼辦?”
想當初,她被禁錮在醫院的那半年多裏,哪一天不是過得暗無天日的,可她硬是在那種絕望的日子裏死命掙紮著,直到心髒被取出的瞬間才真正停止心跳與呼吸……
何求懊惱地用手扒了扒板寸頭,眼睛莫名有些酸賬,根本沒人相信他是無辜的:“那你說我又能怎麼辦?”
“那要看事實是什麼了?”說不定你真是凶手……
何求有些心灰意冷,真難以相信自己會被一個黃毛丫頭激將到:“那天我醒來的時候,輪船已經靠岸了,手裏還握著那把血淋淋的刀,身邊就躺著我朋友冷冰冰的屍體。我自己沒有弄清楚是怎麼回事,就被聞訊而來的警察當成第一嫌疑人捉住押了回去,碼頭的人就是活生生的目擊證人,人證物證俱在,我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顏雙疑惑道:“你們那天怎麼會在輪船上?純粹隻是出海遊玩嗎?”
何求點了點頭,深吸了一口氣,語氣有些沉痛:“我們那段時間準備融資,有意擴大律師行的規模,於是帶了律師行積攢的一些承兌彙票過海向銀行借款,這些票據是證明我們律師大部分財產證據。為了安全著想,我和老曹兩人也沒有隨意聲張,隻像往常一樣租了艘渡輪過海,想不到還是出事了!”
顏雙點了點頭,銀行承兌彙票象征的是企業信用度,由銀行直接兌付,大大地降低了資金回籠的風險,於是每年下來公司裏都會積攢不少金額的承兌彙票,而年底每個公司都要結算供應商和員工工資,就會把承兌彙票貼現,是公司財產的重要一部分。
“那麼,現在那些票據在哪裏?”
何求自嘲笑笑:“全部變成了一堆廢紙。”
看來是被人調包了,顏雙不著痕跡地掩住了話筒,嘴唇微動,沉吟道:“或許那個調包的人就是殺人凶手,那些承兌彙票的最長兌換期限是六個月,按道理那個人不惜殺人謀財,應該是等著錢急用的,不可能按耐得住那麼久,說不定趁風聲沒那麼緊了就會到地下黑市裏轉手倒賣掉……你有什麼線索嗎?”
何求眼睛一亮,他怎麼沒想到這個,驚訝地看了麵前這個十三四歲的小女孩一眼,身體激動地往前傾了傾:“對了,如果是這樣的話,我應該可以從這裏著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