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澤東摘用“賢者在位,能者在職”,是在闡述第一個問題時。在封建王朝治國執政的理念之中,孟子的“尊賢使能”思想占有很重要的地位。世間人才雖然形形色色,在孟子看來無外乎兩類:一類是道德高尚,情操貞潔,堪為人之楷模,但辦事能力相對薄弱、遜色的“賢者”;另一類是道德品質雖不及“賢者”,但辦事能力卓越超眾的“能者”。“賢者”對於一個國家來說,猶如一麵大旗,任用他們為層次較高的官員,統治者借此才能籠絡人心,所以要“尊”;而“能者”卻是國家機器得以正常運轉的原動力,不給他們合適的職務,國家便會空虛混亂,因此要“使”,要委以幹事權限,充分發揮其辦事能力。隻有“尊”、“使”運用得當,才算合理運用了人才,才能為治國安邦打下基礎。從某種程度上說,孟子的“尊賢使能”思想有其合理的一麵,故為很多領導者所使用。但他強行割裂賢者與能者之間固有的共性,隻能使“賢者在位,能者在職”成為人們對政治體係的一種理想性期待。深諳中國傳統文化的毛澤東運用唯物辯證觀點分析了其中不足,將之歸結為“二者不可得而兼”。但對相交四十餘年、同鄉並且同學的周世釗,毛澤東卻非常了解,所以認為他“是可以兼的”。周自認為能力不夠“實則是因為一不甚認識自己;二不甚理解客觀事物。”鼓勵他隻要持之以恒,行之有素,“總是比較能夠做好事情的”。
信的最後,毛澤東還就“坐地日行八萬裏,巡天遙看一千河”的理解問題給予解釋,並請求周世釗轉告蔣竹如。1958年6月30日,《人民日報》報道了江西省餘江縣根本上消滅血吸蟲病的消息,毛澤東讀後浮想聯翩,夜不能寐,臨窗遙望南天,於7月1日賦《送瘟神》二首以表欣喜之情:
其一
綠水青山枉自多,華佗無奈小蟲何!
千村薜荔人遺矢,萬戶蕭疏鬼唱歌。
坐地日行八萬裏,巡天遙看一千河。
牛郎欲問瘟神事,一樣悲歡逐逝波。
其二
春風楊柳萬千條,六億神州盡舜堯。
紅雨隨心翻作浪,青山著意化為橋。
天連五嶺銀鋤落,地動三河鐵臂搖。
借問瘟君欲何往,紙船明燭照天燒。
這兩首詩發表在7月3日的《人民日報》上。毛澤東的同鄉、在一師時的同學蔣竹如讀後對“坐地日行八萬裏,巡天遙看一千河”一句的科學性提出了質疑。當時,因為工作繁忙,毛澤東並沒有予以答複。在10月25日給周世釗的這封信中,毛澤東順帶解釋了一下這個問題。毛澤東說:“地球直徑約一萬二千五百公裏,以圓周率三點一四一六乘之,得約四萬公裏,即八萬華裏。這是地球的自轉(即一天時間)裏程。巡天,即謂我們這個太陽係(地球在內)每日每時都在銀河係裏穿來穿去。銀河一河也,河則無限,‘一千’言其多而已。我們人類隻是‘巡’在一條河中,‘看’則可以無數。”看來,毛澤東這句詩是站在赤道地區的角度上寫的,故有數據精確的“八萬裏”之稱;然後又以文學上的誇張手法寫意,賦予詩歌浪漫想象的特點,故有“一千河”之說。一虛一實,盡顯本詩宏遠開闊之意境。蔣竹如得知後,為毛澤東非凡的詩詞想象藝術深深折服。
盡信,則不如無
商品生產從古就有,商朝的“商”字,就是表示當時已經有了商品生產的意思。把紂王、秦始皇、曹操看作壞人是完全錯誤的。紂王是個很有本事能文能武的人。紂王伐徐州之夷,打了勝仗,隻是損失太大,俘虜太多,消化不了,以致亡了國。說什麼“血流漂杵”,紂王殘暴極了,這是《書經》中誇張的說法。所以孟子說:“盡信,則不如無。”
——《關於社會主義商品生產問題》(一九五八年十一月十日)(《毛澤東文集》第7卷,人民出版社1999年6月版,第439頁)
名詞溯源
“盡信,則不如無”出自《孟子·盡心下》:
孟子曰:“盡信,則不如無。吾於《武成》,取二三策而已矣。仁人無敵於天下,以至仁伐至不仁,而何其血之流杵也?”
難點注解:
《孟子·盡心下·盡信書》章,是孟子以《尚書》中的《武成》篇為例介紹自己讀書時的一些感想。“武成”,即武力攻伐之成就,《尚書》篇名,主要記述周武王伐紂成功後報告武功的史事。孟子對書中記載的周武王伐紂以致血流成河甚至將杵(chu,捶衣或舂米用的圓木棒)都漂浮起來的事情持懷疑態度,其理由就是周武王是仁義之君,他討伐暴君紂王是正義之戰,斷然不會出現如此血腥的場麵。今天看來,孟子的這個理由是站不住腳的,但他這種讀書存疑的治學方法卻是值得我們學習的。隨著漢語的發展,“書”的含義也由原來的專指《尚書》轉變成一般意義上的書籍,“盡信書,則不如無書”也成為教育人們讀書時不要盲目迷信書本,應該加以分析,學會辨證看問題的名句之一。這裏,要特別指出的是,我們今天看到的《尚書》,它記載的“血流漂杵”事件的緣由卻是商紂兵士倒戈自相殘殺所致,和孟子當時所看到的《尚書》記載不同。造成這種矛盾的原因是因時代久遠,孟子時代的《尚書》很多篇章已經逸失,今天看到的《尚書》很多篇章都是後人偽造的,《武成》也是一篇“偽古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