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我生辰的時候,總是對著浩瀚的天空許願。那些願望都有關於幸福與自由。太妃總說,你麵相克父母,與你親近的人,除非比你命硬,不然就會被你克倒。
太妃不喜歡我,從不與我親近。哪怕這座廟堂裏隻有我們這一老一小。從我記事起就在這皇宮的廟堂裏,太妃並不是皇帝的生母,是個被過世前皇帝即我的祖父遺留下來的女人。
這座廟堂也並非為她所建,是祖父的祖父為他某個心愛的妃子所建,說是廟堂,實際上是這深宮中的一處建築,一處偏遠的建築。那個我稱為父皇的人,從未見過。
他三宮六院,妻妾成群。
小時候在廟堂外邊玩,會聽見有關那個風流帝王的事,他把三年一選秀變成一年一選,不僅如此,還喜飲酒作樂,奢華無度。我的母後,也從未見過。
問太妃,她說我並不知曉你母後,我連你是誰生的都不知道。
可是我知道自己的名字,道號希光公主,字初荷。
這當然是太妃告訴我的,她說這名字是皇帝下旨賜給你的。
可我一直偏執的認為這名字是母後賜予我的。我也不知曉我的生辰,太妃說你既然叫初荷,那你在六月裏挑個你喜歡的日子定為生辰吧。於是每年的六月我都會很興奮,總是比較那一個日子是我最喜歡的,比來比去每年的生辰都不一樣,每一年六月裏高興的日子都會被自己自己當作生日。這座廟堂和其他的宮殿比起來,就顯得破敗,高高的台階,廣闊的場地,卻雜草叢生。太妃身邊有個忠心的芳麽麽,一直伺候著她。她也不喜與我多說話,隻會讓我幫著她拾柴火。
每個冬日分給我們的柴火少得可憐,自己不去拾的話無法取暖。好在我們的廟堂依山磅水,省著點也能自給自足。
過來送夥食的太監都罵罵咧咧,說老遠送過來,連謝錢都沒有。
每次芳麽麽都會卑微的好話說盡,他們把夥食隨手丟在廟堂的門外,我與芳麽麽費力的將它們搬進來,太妃總是站在高高的廟堂門口俯視著我們。
春天來臨的時候,草堆地都會生出些好看的野花,小小的,五顏六色的,我會摘一些編成花環戴在自己頭上,玩夠了就會帶些給太妃,幫她放在瓶子裏擺好。
太妃每次看到花不說好也不說不好,隻是第二天會讓芳麽麽拿到院子裏扔掉。
八歲那年,太妃生了一場重病,芳麽麽請不到太醫,隻好自己熬一些湯藥,但太妃的病情不見好轉,她去求她當年一起共事的麽麽,才請得太醫,但太醫說:她已經病入膏肓,準備後事吧。
太妃後來眼睛都睜不開,彌留之際拉著我的手說:花無百日紅,你留在這裏,也好,也不好。說完就斷氣了。
刹那間,我的心裏如同琴弦被崩斷。
她並不親近我,但她是這個世界上我唯一親近的人。
她教我識字,雖然必須得我問才開口;她教我彈琴,不曾悉心教導卻讓我學會許多曲目。
我茫然的看著芳麽麽,內心疼痛卻不知哭泣,在這裏,我從未哭泣也不知如何宣泄感情。
直到芳麽麽哭起來,我才跟著流淚。太妃的葬禮十分簡陋,雖然被歸位皇陵,但那個皇帝卻並未出現。隻是一個太監為他宣讀哀詞。
我跟著芳麽麽回到廟堂,她並不與我說話,一個人終日座在太妃的房間。而我,站在這廟堂之上高高的望下去,第一次感到寂寥。此後我一直在這廟堂之中,讀書寫字,太妃有許多貼可以臨摹。
這廟堂之中還有一個藏書閣,裏麵除了藏經之外還有許多書籍,詩詞歌賦,天文地理。
書與書的不同,亦可看出這主人與主人的不同,有高雅脫俗的精品,亦有粗俗的詞句,我來者不拒。
酷夏帶著書在陰涼的樹蔭下看,冬日在燦爛的陽光裏看。
時而躺在星空之下遙望繁星,想看看這星空中是否能看見太妃那張臉。在這寂寞與孤獨中,我一日一日長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