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女與阿九走後,我問老道,“這阿九明明是隻狐精,怎麼周身仙氣?”
老道捋捋胡子,“這就說來話長了。”
這事想來確實是說來話長的。因為老道一開口便來個“五萬年前……”。五萬年,五萬年,也夠女媧娘娘補幾次天,東海龍君再添上一個小龍子小龍女了。我想著老道雖不是話癆,但這麼有曆史的故事怎麼也該說上半天,便飛到了臨近的梧桐樹上,坐倚著樹幹,聽他講狐精過去的故事。他說:“五萬年前,北川以北有縣名北臨川,北臨川以北有先山名八百洞天……”
八百洞天原是紫陽真君飛升之前修行之地。既然能被選作修行之地,此地必然是山水靜美,靈氣彙聚,能吸引紫陽真君這樣的修道真人,自然也能吸引那些想修仙的裏靈物。於是八百洞天中八百天洞,八百天洞中八百妖靈。而在這八百妖靈裏的一隻白狐,因她住的天洞從山頂往下數恰恰排在第九,便自己給自己取了的名字——“阿九”。阿九的上洞是隻花豹,下洞是隻烏鴉,和她都很是要好。
花豹聽說烏鴉說白狐學凡人給自己取了個名字,便從上洞裏滑到阿九洞門口,然後躍了進去笑話她。在弱肉強食的妖精世界裏,他們崇拜力量,而人跑得沒他們快,跳的沒他們高,長得也沒他們化身的人形好看,除了個別想不開戀上凡人的妖精想變成人外,大多數妖精是瞧不起人類的。再加上那些人妖跨種族之戀裏,倒黴的往往是妖,散盡修為還是輕的,多是落得魂飛魄散不得善終的下場,數萬年來,這樣血淋淋的例子數不勝數,所以理智的妖對人多是積怨很深的。
花豹樂得在地上滾了兩圈,嗬嗬嘲笑道:“我聽說你學凡人給自己取了個名字?”
阿九也是個對凡人積怨不淺的妖精,或者說,狐族沒幾個是對凡人積怨不深的。她聞言不高興的撓了他一爪子,哼了聲:“誰說我是像凡人學的,天上的神仙不也都有名字嗎?就不興我向神仙學的!”
花豹被她實打實的撓了一爪,見她另一隻爪子也伸了過來,隻好忍了笑求饒,“好好,你是向神仙學的,向神仙學的。你取名字做什麼?”
阿九收回那要拍下的爪子,舔了舔,高傲的睥睨他一眼,道:“如今這八百天洞裏隻有我這一隻白狐,你們叫著白狐白狐也沒什麼,可是六界那麼大,那麼多頂雪白毛球的狐狸,怎麼分得清是在叫我還是在叫別的白狐狸?”
那個時候的阿九和花豹不知道,其實取了名字也沒多大用的,因為天下披雪白皮毛的狐狸多,同名同姓的也是很多的,除非你能弄出個通行六界的身份證,每個生靈都有個身份證號,如此才算是一勞永逸。但事實上花豹就是不知道的,所以他覺得阿九說的很有道理,為了將自己和別的花豹區別開來,他也給自己取了個名字——“阿八”。然後兩人興衝衝的帶著給下洞的烏鴉取得新名字下洞找烏鴉去了,他們喊著:“阿十阿十,烏鴉這是我們給你取了個新名字,你可喜歡?”
被叫作“阿十”的烏鴉正在喝水,聞言被嗆了口,“……嘎嘎……嘎嘎……”
……
八百洞天的山頂上有座廟,廟裏供奉的便是從這裏飛升的紫陽真君。紫陽真君飛升數萬年,仙跡早已不可尋,但這並不妨礙這廟裏的香火鼎盛。這八百洞天八百天洞,洞洞連環,流水飛濺,暗藤糾纏,阿九他們左跳右竄,順藤踏水,上下個來回要不了一炷香。但這是妖精們走的順溜的路,卻不是人能走的,自然也不知道這別有洞天和奇景。人們走的是山道。那山道是誰修的已不可考,石階繞山盤旋而上,一邊是絕崖,有寒鐵做欄,一邊是峭壁,有奇花異草,高危矣,壯麗矣,至山腰便有雲霧繚繞,如有騰蛇吞雲吐霧,不負仙山之名。而那石階上銘刻經文,又已開光,於是這便是人走的順溜的路,卻不是妖靈能走的。
阿九自然也不敢走這條山道。她膽子大,又有阿八和阿十這兩個修為在八百天洞中數一數二的妖精在背後撐腰,可說是肆無忌憚慣了的,但在那天之前,她也不曾挨近過那山道三丈之內。
後來在鎖進昆侖虛的那五萬年裏,阿九常常想起他與她的初遇,那天她一日被降了兩劫,一劫是從靈狐升為妖狐的天劫,她曆過去了,於是成了狐精;一劫是狐族命中注定要有一次的情劫,她沒曆過去,於是隻成了狐精。她合上眼,嘴角含笑,眼前又浮起那個常著素色青衫的男子,想狐族對凡人積怨積的很深果然是很有些道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