茫茫白雪,無聲地落滿了大晉皇宮的琉璃金瓦。

初冬,天氣冷得很快,才剛剛進入十月,樹木上就已經片葉不剩,隻有光禿禿的枝椏直愣愣地刺向蒼茫天穹,仿佛在質問蒼天。來來往往的宮人們悉皆換上了厚重不便的棉袍,黛藍、墨灰的顏色,不免讓人感到了嚴冬的蕭肅和沉鬱。

從後妃居住的東六宮到皇子們居住的東六所之間的甬道上,兩個灰衣的小太監正用凍得通紅的手握住掃把掃雪。

雪已經下了一天一夜,不知何時才會停止。

這時,一項明黃暖轎從甬道的一頭閃現,抬轎子的太監和跟轎子的太監頂風冒雪,一路小跑而來。大雪仿佛隔住了聲音,直到很近了,掃雪的小太監才聽到呼喝聲,慌慌張張地跪到牆根下。轎子一陣風般地過去了,兩個小太監從雪中站起身來,狠狠地跺了兩腳,把衣袍上的雪粉抖落,目送轎子漸行漸遠。

“那是皇上的轎子吧?”

“嗯,從東六宮過來的。”

兩個小太監目光對接,很有默契地同時想到了舒貴妃。住在東六宮的幾位娘娘都已徐娘半老,皇上最近鍾情於流連西六宮,寵幸年方二八的幾位小主。東六宮唯一能吸引皇上常去的,就隻有舒貴妃一人而已。

舒貴妃十三歲入宮,十五歲生下五皇子,如今五皇子已經十四歲,舒貴妃娘娘也年近三十了,但聽說她的肌膚仍然宛若少女,身條柔軟,又比年輕的小主更懂得如何服侍龍體,因而甚得聖心。

天氣這麼冷,是什麼急事兒讓皇上舍得離開舒貴妃的溫柔鄉,行色匆匆地直奔皇子們所居的東六所去呢?

沒過一會兒,甬道盡頭又有一乘紫色暖轎飛快地穿過雪幕,飛奔而來。轎子頂端垂下的金色流蘇不安地晃動著,經過小太監們麵前時,他們聽到轎子裏傳來焦急的催促聲:“快!快啊!快!”轎子一眨眼就過去了。

這下,兩個太監可以肯定,東六所那邊一定出事了。

永延宮的門口,晉帝魏元弘從轎上下來,踏著殘雪疾步而行。內侍首領劉國棟急急忙忙追上來要替他打傘,卻被魏元弘不耐煩地一掌推開。

來到殿外廊下,微弱的哭聲從殿內傳出來,魏元弘心裏一緊,匆匆一振龍袍,大步進內。

寢殿裏頭哭聲一片,宮女在哭,貼身太監在哭,皇子妃也在哭。劉國棟大聲道:“皇上駕到。”哭聲稍止,眾人齊齊下跪。

魏元弘隨口丟了句“平身”,焦急地湊到床前,看到愛子魏承天在被子裏縮成一團,不停顫抖,英俊的麵容詭異地潮紅,額頭青筋暴起,眼皮緊閉,青灰色的嘴唇微微翕動,似乎在說什麼。

魏元弘俯下身,聽到一陣含著痰聲的不明囈語。

“太醫!”魏雲弘聲如洪鍾,震得眾人不敢再哭,隻有三皇子妃飲泣不止。

“在,在!”一名老太醫從人堆裏誠惶誠恐地跪出來。

“三皇子得的什麼病?”

老太醫戰戰兢兢地道:“稟皇上,三殿下是偶感時邪,邪氣由表入裏,梟張而壯熱,熱極化火,火盛生痰,甚則內陷心包,引動肝風,因而出現高熱神昏、抽風驚厥的症狀。”

“病勢如何!”

太醫正欲回答,外頭傳報:“環妃娘娘到。”

話音未落,環妃已經跌跌撞撞地衝進來,撲到床前,隻看了一眼,就“哇”一聲啼哭起來:“天兒啊,我的天兒!”聲音淒厲悲切,屋裏的太監宮女受此刺激,也開始連聲哀嚎。

魏元弘心下焦急,聽了哭聲,更覺煩躁,揮手叫劉國棟把環妃拉到一邊,示意太醫繼續說。

太醫道:“三殿下高熱持續,妄言譫語,狂躁不寧,是痰火上擾清空之症。而殿下現時熱、痰、驚、風四症俱全,又兼持續寒戰,神誌不清,病勢已然十分凶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