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後,晨間的花園裏,顧老躺在沙發椅上,我在一邊給他按摩著腿肚子,他假寐著。“丫頭,既然你和明朗在一起過,那他也該跟你說過他的冬姨。他的冬姨,就是陳冬籬。”我驚呆了,老人句句追心,“他應該跟你因為她吵過一架。”

我點頭,“是,當時,他跟我說,這個世界上,他曾經最愛的女人就是她。”

顧老點頭,“明朗小時候很黏冬籬,他的書法也是跟她學的,冬籬的字如其人,剛硬正直。而明朗的字卻帶了一點圓滑,畢竟是個商人,總不能一直到底,如果那樣,今天說完這一句,明天命就丟了。”

我點頭,明白顧老的意思,“顧老,您介意跟我說一說當年您和她的事嗎?”

顧老沒有麵露不悅,反而對我微笑,“可以。”他凝視著天邊正在往上爬的太陽,“這件事,該從一家托兒所說起。

”那一年的午後,我的父母因為原安剛剛在社會上立足,忙於出差,於是將我寄在那家托兒所裏,我清楚地記得,那是我和冬籬第一次見麵,我十四歲,她十一歲,我走進院子裏時,她的頭發垂在腰際,在陽光下閃著幽深的墨光,她的皮膚很薄,陽光打在上麵,都可以看見淡青色的血管,手上捧著一本《李清照詞選》,輕輕讀著,‘東籬把酒黃昏後,有暗香盈袖。莫道不銷魂,簾卷西風,人比黃花瘦。’她的聲音不甜膩,隻是溫婉,不清脆,但清亮,我一直很苦惱的詩詞背誦,就在那個午後徹底瓦解。我此生都會記得她對我說的第一句話,“你叫顧安衡?那我叫你阿衡吧!”自此,在我心中就一直有一個位置留給那個女孩。

顧老端起一杯涼茶,酌了酌,試圖降去臉上的紅暈,“當晚,夜裏我竟然夢到與她纏綿,第二天晨起,被褥盡濕……”

我聽言,撲哧一笑,顧老臉色更加紅潤。“第二天,我晨起時,一個人將被單,被褥,內褲什麼的全部提去洗了。去安江的路上,我遇上了她,大概,她也是來洗衣服的。結果,我在她的屁股上看見了一片豔紅。我走上前去提醒她,她的臉像塗了胭脂一樣,一大團紅霞熨開了。她紅著臉跟我說,‘阿衡,你要是敢說出去,我,我!’但是我生怕她說出什麼狠心的話,連忙保證自己不會透露一點。她見著我也提了桶子來洗,便說要幫我一起洗,我哪敢啊?提起桶子就往遠處跑,她也跟在後麵跑,初中時期已有生理課,也大致都懂了,知道這幾日她不能劇烈運動,邊跑邊喊,‘冬籬,你快去換褲子,不然等下人多了,想瞞也瞞不住了!’她聽言,才停下腳步,撿起地上一顆極小的石子,衝我頭頂一砸,那時我便懂了,她的性子可沒有外表的文雅,極其狠心。十年後,我更是被她的狠心所拒之門外。那一天,我們都長大了,卻不知誰更成熟,我沒有去深究,時間會告訴我的。”

顧老的臉色早已回複,杯中的茶冷了,我把它倒掉,重新斟了一杯,濺起的水花在淺黃色的陽光下,綻出鑽石的光澤,顧老接過茶杯,偏頭問我,“你呢?你和明朗呢?難道這一生就為賭氣而孤獨一生?”

我大惱,“顧老,我還是有人要的!”顧老看著我張牙舞爪,風輕雲淡地問,“那你的心呢?還有人進得去?”這一句話使得我臉色蒼白,是啊,難道我就該這樣放過一段愛情嗎?暖陽之下,一片溫暖,而我卻感受到徹骨的寒冷。方明朗,我該接受你的道歉嗎?然後忘掉你對我的羞辱?冷意蔓延開來。